她不再犹豫,加快了一点步伐,开始在这空旷的仓库里,一步一步地行走起来。
“叮呤…叮呤…叮呤…”
清脆的、带着奇妙韵律的金属鸣响,伴随着她坚定而越来越流畅的步伐,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敲击着冰冷的钢铁墙壁,也敲击着每个人的心弦。
那声音,像山涧清泉滴落石上,像微风拂过风铃,更像…王芳和小艳都无比熟悉的那首曲子——《茉莉花》最开头的那几个轻快的音符!
王芳越走越快,越走越稳。那条新腿仿佛与她融为一体,支撑着她,推动着她。
她绕着巨大的废弃纺纱机走了一圈,又走了一圈。清脆的“叮呤”声始终伴随着她,如同为她量身定制的、充满生命力的背景音乐。
泪水,毫无预兆地冲出了王芳的眼眶,肆意流淌。
她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不远处同样泪流满面、激动得说不出话来的小艳。
“小艳…小艳!”王芳的声音哽咽着,带着巨大的惊喜和难以置信,“它…它在唱歌!它在唱《茉莉花》!你听见了吗?!”
小艳用力地点着头,眼泪模糊了视线,脸上却绽放出如释重负、又无比灿烂的笑容。她成功了!
用废弃的钢铁和执着的信念,她不仅造出了一条能走的路,更让这条路上,开出了声音的花朵!
然而,这来之不易的喜悦,仅仅持续了不到三天。
一个阴沉的下午,小艳和王芳外出采购材料回来。推开仓库大门,眼前的景象让她们如遭雷击!
工作台上一片狼藉!工具散落满地!最让她们心胆俱裂的是——那台刚刚组装调试好、凝聚了所有核心技术和心血的膝踝联动假肢原型机,以及旁边几台正在改造的关键设备核心部件——不见了!
地上散落着一些凌乱的脚印和…几张皱巴巴的、印着“赌债”字样的欠条。
欠条上,赫然是周建国那潦草而熟悉的签名!
“周!建!国!”小艳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声音因极致的愤怒和心痛而扭曲。
她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狮,猛地冲向仓库深处,查看其它地方。
王芳则踉跄了一步,扶住门框才没摔倒。她看着空荡荡的工作台,看着地上那些刺眼的欠条,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腿上这副唯一幸存的、会“唱歌”的假肢,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冰冷的绝望和滔天的恨意。
就在这时,仓库外传来了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迅速停在门口!
几名警察走了进来,出示了证件。
“梅小艳女士吗?我们接到举报,你这里涉嫌非法侵占和改造国有资产(指那些纺织机部件),并可能涉及技术侵权…请你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 为首的警官语气严肃。
小艳猛地转过身,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和愤怒的余烬。她看着警察,又看了看一片狼藉的仓库和脸色惨白的王芳,瞬间明白了。
这不仅仅是偷窃!
这是周建国釜底抽薪的报复!他偷走了原型和关键部件,断了中心的命脉,还反咬一口!
“设备…是周建国偷的!他…” 小艳急切地想辩解。
“周建国?”警官打断她,“我们刚刚在城西废品收购站抓到他,人赃并获。他声称是受你指使,变卖设备偿还中心债务。具体情况,需要你回去协助厘清。”
小艳如坠冰窟。
周建国的无耻超出了她的想象!
“小艳…”王芳担忧地看着她。
小艳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看着警官,又看了看王芳腿上的假肢,那清脆的“叮呤”声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她挺直了脊背,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清澈:“好,我跟你们走。清者自清。但是警官,”她指向王芳的腿,一字一句地说,“请你们看看这个!看看我们到底在做一件什么样的事情!看看一个被偷走一切的人,还能不能站着说话!”
警察的目光落在王芳那条略显粗糙却异常稳固、此刻正发出微弱反光的钛合金(关键承力部件)假肢上,尤其是那个传出过美妙声音的膝关节部位。
他们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震动。
小艳被带走了。
仓库里只剩下王芳一人。警笛声远去,死寂重新笼罩。她看着空荡荡的工作台,看着地上散落的欠条,看着自己腿上这唯一幸存的“火种”,巨大的悲伤和愤怒几乎将她撕裂。
她拖着那条会“唱歌”的腿,一步一步,沉重地走到工作台前。
她拿起小艳留下的、未完成的装配线图纸。图纸上,一个标注着“音乐关节”的结构图清晰可见。
王芳的手指,缓缓抚过图纸上那些精细的线条,最后停留在那个小小的、代表音簧的符号上。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膝关节处裸露的金属结构,那里,几片小巧的铜簧在灯光下闪着微光。
“叮呤…”她极其轻微地屈了一下膝,一声清脆的鸣响在寂静的仓库里孤单地回荡。
王芳猛地抬起头,眼中燃烧起比之前更加炽烈的火焰。悲伤和愤怒没有压垮她,反而淬炼出钢铁般的决心。
她抓起一支铅笔,用力地、狠狠地在图纸上画下了一个巨大的箭头,指向那个“音乐关节”的部件图,在旁边写下一行力透纸背的字:
“装配线继续!”
“核心:音乐关节模块独立优先!”
“等他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