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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仓库的革命(5)正式的更名仪式(1 / 2)

正午的日头像枚烧红的铜圆,悬在县城老百货公司的门楣上方,把早春最后一点料峭寒意烤得烟消云散。

那空气里浮动着晒热的尘土味,混着街角早点摊飘来的油条香,还有风卷着槐树叶掠过灰墙的清苦气,在人鼻尖上缠缠绕绕。

县百货公司那栋爬满青苔的三层老楼,墙皮剥落得像块掉渣的烧饼。

门楣正中央,那块漆着“国营第一百货商店”的木牌早已褪色发白,边角被风雨啃得蜷曲翻卷,像片枯槁的老树叶。

而在它正上方,新做的招牌被两根麻绳稳稳吊着,深红的绸缎从顶垂到底,边缘镶着的金丝流苏在风里轻轻晃悠,阳光照上去,红得像团跳动的火焰,金得像淌着的熔浆。

几个年轻小伙正踮着脚调整绳结,额角的汗珠顺着下巴滴在绸缎上,洇出小小的深色圆点,又被日头迅速晒干,只留下点淡淡的痕。

门前的空地上早已挤得水泄不通,像口烧开的沸水锅。

“梅记百货”的新员工们穿着统一的浅蓝工装,袖口别着鲜红的绸缎花,料子是最便宜的的确良,却被熨烫得笔挺。

年轻姑娘们的辫梢沾着细碎的槐花瓣,小伙子们的皮鞋擦得锃亮,连鞋缝里的灰都被剔得干干净净。

他们站得笔直,脸上泛着兴奋的红,交头接耳时声音压得极低,眼里的光却比头顶的日头还亮——那是对新生活的憧憬,像揣在怀里的暖炉,烫得人心里发慌又发痒。

街坊们则三三两两地凑着堆,手里攥着刚买的油饼或油条,边啃边踮脚张望。

张大妈挎着的竹篮里,装着给孙子买的麦芽糖,黏糊糊地沾在油纸袋上;李大爷叼着旱烟袋,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把他眼角的皱纹照得忽明忽暗。

议论声像锅里的沸水般咕嘟冒泡:“听说以后改成私营了?老梅家的丫头胆子可真肥”“这楼都快塌了,能折腾出啥花样”“我那台老风扇还是在这儿买的,一晃二十年喽”……话里有好奇,有怀疑,也有几分藏不住的期待。

几位穿中山装的领导站在人群前排,胸前的钢笔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王主任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裤缝,那里沾着点没拍干净的尘土;李科长时不时抬手看表,镀金的表壳反射着阳光,晃得人眼晕。

他们的眉头都微微蹙着,眼神在新招牌和围观群众间来回游移,像揣着块烫脚的炭——既盼着这老百货能焕发新生,又怕这“私营”的步子迈得太急,踩出什么乱子。

从马路牙子到店门台阶,铺着条长长的红地毯。

地毯的边缘有些起毛,被来往的脚尖碾得发皱,却被日头晒得暖融融的,像条通往新日子的红绸带。

几片不知从哪飘来的杨树叶落在上面,被风推着打旋,最后卡在台阶的缝隙里,成了这喜庆场面里一点不经意的绿意。

小红站在台阶最上面,一身深蓝色西装套裙衬得她肩背笔挺。裙子是托人在省城百货大楼买的,料子是挺括的涤纶,领口的珍珠纽扣系得一丝不苟,只是左袖口比右边鼓囊些——里面缠着厚厚的纱布,那是前些天调试服务器时,被电烙铁烫出的水泡。

此刻纱布下传来隐隐的刺痛,像根细针时不时扎她一下,提醒着那些没日没夜的忙碌。

她的右手握着把大号铁剪刀,银亮的刃口上泛着层淡淡的锈,像蒙着层旧时光的灰。

这把剪刀有些年头了,柄上的塑料套子磨得发乌,边缘还缺了个小口——那是当年查封小丽补习班时,被愤怒的家长抢过去扔在地上磕的。

此刻它被擦得锃亮,在阳光下晃得人睁不开眼,刃口映出小红的脸,也映出头顶那块盖着红绸的新招牌。

“吉时已到!揭牌剪彩——!”司仪举着铁皮喇叭高喊,声音被晒得发飘,却像根火柴点燃了空气里的期待。

他的额头上全是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崭新的白衬衫上,洇出小小的湿痕。

小红深吸一口气,肺里灌满了阳光晒热的风,带着尘土、槐花香和远处炸糕摊飘来的甜香。她抬眼扫过人群,目光像探照灯般掠过一张张脸:小李会计扶着墙根儿,手里还攥着本卷了角的旧账簿,指节泛白;张会计缩在人群后,眼镜片反射着光,看不清眼神,却能看见他不停摩挲着口袋里的算盘;还有几个当年和父亲共事的老职工,站在最外围,脸上的皱纹里藏着说不清的情绪,像被雨水泡过的旧报纸,字迹模糊却带着温度。

她的指尖在剪刀柄上捏了捏,那点熟悉的冰凉顺着掌心爬上来。当年就是这把剪刀,咔嚓一声剪断了小丽补习班的红绸,也剪断了妹妹眼里的光。

如今握着它的手,微微有些发颤——不是怕,是心里像揣了团乱麻,有愧疚,有怀念,还有股破釜沉舟的决绝。

就在她举起剪刀,准备剪断那根横在新招牌前的红绸带时——

“噼里啪啦——!”不知是谁提前点燃了鞭炮。一串千响的红鞭炮在台阶下炸开,震得人耳朵嗡嗡响,像有无数只蜜蜂在里面打转。

火星子像群受惊的金虫,四处乱窜,有的落在地毯上,烫出小小的黑窟窿;有的溅到围观者的裤脚,惹来一阵慌乱的拍打。硝烟味瞬间漫开来,呛得人直缩脖子,却又带着股说不出的喜庆,像把陈年的老酒泼在了新酿的醋里,酸里裹着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