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颗金珠!
那颗从熔炉中飞溅而出、卡在排污沟地漏“深圳河”纹路里的、由小艳那枚“技术即尊严”戒指熔铸而成的金珠!它只有绿豆大小,却圆润、沉重,闪烁着内敛而永恒的光芒。
“这个,你拿着。”王芳将金珠放在小丽的手心,冰凉的触感让小丽微微一颤。“到了那边,用得着。”
小丽看着掌心这颗小小的金珠,它凝聚着二姐的尊严、挣扎和最终的幻灭,也承载着王芳此刻沉甸甸的托付。
“我……”小丽想说些什么。
“别废话了!”王芳打断她,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干脆,甚至带着点不耐烦,“赶紧去车站!最后一班去省城的车,赶不上你就得睡马路!”
她推着小丽往外走。金属假肢在寂静的院子里发出单调而急促的“咔哒”声。
小丽背着简单的行囊,被王芳半推着走出梅家小院。暮色四合,晚风带着白日的余温。走到巷口,王芳停下脚步。
“记住,”她看着小丽,目光再次变得锐利如刀,声音压得很低,却清晰地送入小丽耳中,“别带书。”
她顿了顿,盯着小丽的眼睛,一字一句,吐出最后三个字:
“带刀。我也会再去!”说话的时咬着牙床!
小丽浑身一震,握紧了口袋里那颗冰凉的金珠和那本蓝色的边防证。她深深地看了王芳一眼,那一眼包含了太多无法言说的情绪,然后猛地转身,大步朝着汽车站的方向跑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昏暗的暮色里。
王芳独自站在巷口,直到小丽的身影彻底看不见了。晚风吹动她的裙摆,露出假肢冰冷的金属关节。她脸上强撑的坚硬线条慢慢垮塌,只剩下无边的疲惫和空洞。她缓缓抬起手,摸了摸自己扑了香粉的脸颊,眼神茫然地望向南方漆黑的夜空。
呜——
远处传来火车进站的汽笛长鸣,悠长而苍凉。
梅林县破旧的汽车站里,小丽挤在散发着汗臭和劣质烟草味的人群中,终于买到了最后一张去省城的汽车票。她紧紧攥着车票,如同攥着救命稻草。汗水浸湿了票根,墨迹有些晕开。
她随着人流,走向那辆油漆斑驳、引擎盖冒着黑烟的长途汽车。就在她即将踏上汽车踏板的那一刻——
一阵带着热浪的旋风猛地刮过车站小小的广场!
一张被风吹得哗啦啦作响的纸片,如同断了线的风筝,打着旋儿,不偏不倚,正贴着小丽的脸颊飞过,然后啪嗒一声,落在了她脚边的尘土里。
小丽下意识地低头看去。
那是一张残缺的、被撕掉大半的纸页。纸页边缘参差不齐,像是被粗暴地撕扯过。残留的部分,还能看到印刷体的文字和模糊的插图——似乎是一本《机械安全操作手册》的某一页。
吸引小丽目光的,是纸页顶端残留的、用红色油墨加盖的一个长方形印章印记。虽然残缺不全,但那鲜红的颜色和部分清晰的字体,像冰锥一样刺入她的眼帘:
……拘通知书
……梅小艳
……破坏……秩序……
嗡!
小丽的脑袋像是被重锤狠狠击中!
瞬间一片空白!
心脏骤然停止跳动,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
一直以为二姐和周建国忙厂里事,连母亲也常去她家……
二姐!小艳!被捕了!
那张残缺的纸页,像一片冰冷的雪花,又像是一张来自地狱的传票,静静地躺在滚烫的尘土里。
小丽泪水满眶,她何曾知道,这样的结果,是二姐夫的贪婪,造的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