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老刀的声音骤然响起,像粗粝的砂纸狠狠磨过朽木,又哑又糙,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威压。眼镜青年像被针扎了一样,脖子猛地一缩,立刻噤若寒蝉地坐直了身体,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角一道深深的裂缝,脸色微微发白。
老刀的目光从小丽脸上扫过。少女的脸颊因为紧张和期盼而泛着病态的红晕,嘴唇抿得紧紧的,几乎失去血色,嘴角不知何时蹭上了一抹灰黑的污迹。他又低头看了看桌上那叠字迹娟秀却透着一股不屈倔强的诗稿,北岛的《回答》被工整地抄录在最前面。几秒钟的沉默,如同几个世纪般漫长。终于,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用那两根仅存的手指,极其小心地捏起那张承载着无数精神寄托的黑胶唱片,朝着小丽的方向递了过去。
“丫头,收好了。”他的声音比刚才更低沉,几乎贴着喉咙发出,带着一种厚重的、令人心悸的嘱托,“最近风声紧得很,听完了…找个背人的地方,埋了。别给自己…招祸。”每一个字都像一颗沉重的石子,砸在小丽的心上。
小丽感觉自己的心脏猛地一缩,随即“咚”地一声狠狠撞在嗓子眼!她死死咬住下唇,才没让那声狂喜的尖叫冲口而出。伸出双手时,指尖抖得如同秋风里即将凋零的枯叶,完全不受控制。当那冰冷的、印着舒婷侧影的塑料封套触碰到她滚烫指尖的瞬间,一股强烈的寒意如同电流般窜上手臂,麻得她整条胳膊都有些发僵。她像捧着稀世珍宝,又像抓住救命稻草般,将唱片紧紧、紧紧地抱在怀里。硬纸板的棱角深深硌着胸口,带来一丝真实的痛感,却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实和安全。
“谢谢刀哥!谢谢您!”她的声音哽咽着,带着无法抑制的哭腔,眼眶瞬间发热,泪水在眼眶里疯狂打转。
老刀没再看她,只是默默地将那叠珍贵的诗稿仔细对折,塞进怀中一个同样洗得发白的粗布口袋里。接着,他又从纸箱深处摸索出另一张唱片。这张封套保存得相对完好,上面是邓丽君穿着粉色旗袍、笑靥如花的照片,眼睛弯成了甜美的月牙。虽然边角也有些磨损,但色彩依然鲜亮,仿佛能驱散这阁楼里的所有阴霾。“邓丽君的《何日君再来》,新到的货,我试听过,音质还行,没怎么跳针。”他抬起眼皮,目光落在小丽脸上,语气是陈述句,“给王芳带的?”
小丽用力地点着头,辫梢随着动作扫过她激动而滚烫的脸颊,“嗯!芳姐…芳姐在医院里总是整宿整宿睡不着,心口憋得慌。她说…她说听邓丽君的歌,心里头能透点气,能好受些…”想起病床上王芳苍白憔悴的脸,小丽的声音又低沉下去。
老刀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嗯”,顺手将这张唱片也递了过来。小丽连忙用胳膊紧紧夹住舒婷那张,腾出一只手去接。指尖在交接的瞬间,不小心碰到了老刀的手背——那皮肤冰冷、粗糙、坚硬,如同冻透的石头,毫无温度。这触感让她心头莫名一悸。
然而,这短暂而隐秘的交易时刻,被一声猝不及防的、充满惊惧的呼喊粗暴打断!
“刀哥!不好了!楼下有动静!”角落里一直负责望风的瘦高个青年猛地从椅子上弹跳起来,动作幅度之大,让椅腿在水泥地上刮擦出刺耳欲聋的“吱呀”声,如同垂死者的哀嚎。他的声音完全变了调,尖锐得像一只被骤然扼住喉咙的鸭子,“像是…像是联防队的!脚步声…好多!冲着楼上来了!”
“哐当——!”
瘦高个的话音未落,阁楼那扇本就单薄的木门,被人从外面用一股蛮横无比的力量狠狠踹开!门板如同断线的风筝,猛地撞在旁边的墙上,发出一声巨响,震得头顶那盏15瓦灯泡疯狂地左右摇摆!满屋子扭曲晃动的鬼魅人影也随之剧烈地摇晃、破碎、重组!两道深蓝色的、如同铁塔般的身影,带着一股凛冽的寒气,瞬间堵死了狭窄的门口。其中一个面无表情地高举着一张证件,另一个则紧握着一根通体漆黑、顶端“滋滋”闪烁着令人胆寒的幽蓝电火花的电棍!
“警察!都不许动!双手抱头,蹲下!”举证件的警察厉声喝道,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和冰冷的穿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