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间里一片死寂。
女工们看着那抹刺目的红,眼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有共鸣,有愤怒,也有担忧。
男工们面面相觑,有的尴尬,有的不屑。穆勒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他显然理解了这挑衅的含义。他对着翻译急促地说着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动了。
是周建国!他脸色铁青,不是因为小艳的反抗,而是因为穆勒那赤裸裸的歧视和厂领导唯唯诺诺的态度。他猛地抄起旁边工具箱里一把沉重的活动扳手,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几步冲到那台崭新的提花机控制箱前!
“操他妈的德国佬!滚蛋!”周建国怒吼着,声音嘶哑,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绝望和暴怒。他抡起扳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那个闪烁着绿色指示灯的精密控制面板!
“哐当——!噼里啪啦——!”
刺耳的金属撞击声和玻璃碎裂声瞬间炸响!
火花四溅!崭新的面板瞬间凹陷、碎裂,各种指示灯疯狂闪烁了几下,彻底熄灭。
一股焦糊味弥漫开来。
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小艳。她没想到周建国的反应会如此激烈、如此不计后果。
“周建国!你疯了!”厂办主任失声尖叫,脸都吓白了。
穆勒更是气得脸色发白,指着周建国,用德语咆哮起来,虽然听不懂,但谁都明白是极尽愤怒的咒骂。
周建国喘着粗气,扳手“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工作服的肘部,一个早已磨破的洞边缘,露出了里面一件洗得发白、打着深色补丁的旧毛衣。他看都没看穆勒和厂领导,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小艳刚刚刻在旧车床上的那抹红,胸膛剧烈起伏。
那眼神里有愤怒,有支持,有“老子豁出去了”的决绝,也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对小艳勇气的复杂情愫。
混乱中,没人注意到控制箱碎裂的缝隙里,一张折叠起来的、写满中文和潦草图样的纸片,悄然滑落,掉进了机器底座的阴影里。
那是国产工程师偷偷测绘的山寨图纸残稿,一个无声的讽刺,嘲弄着“德国精密”的神话和这场由傲慢与偏见点燃的风暴。
车间死寂,只有穆勒粗重的喘息和周建国压抑的呼吸声,还有那台被砸毁的提花机控制箱,无声地冒着最后几缕青烟。那抹鲜红的“梅小艳 1986.11.7”,在冰冷的金属背景上,显得更加刺眼,像一道永不愈合的伤疤,也像一面无声的战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