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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初恋的苦涩(5)顶包者的婚纱(2 / 2)

教育局张副局长!

那个签署命令查封补习班、砸毁油印机、间接将张建军老师逼得吞下钢板最终吐血的罪魁祸首之一!王芳嫁给了他儿子?为了能提前离开这高墙?仅仅为了一个所谓的“落脚的地儿”?巨大的荒谬感和尖锐的愤怒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小丽所有的理智堤坝。

“不行!芳姐你不能…你不能这样!”小丽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变了调,带着绝望的哭腔,“你这是把自己卖了!卖给那个畜生?为了他爹?为了…这算什么落脚?!”她语无伦次,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眼前王芳那身刺眼的白纱变得一片模糊。

“卖?”王芳像是听到了世间最滑稽的笑话,喉咙里滚出几声短促、神经质的轻笑,肩膀随之微微耸动,那笑声干涩空洞,听得人脊背发凉,“小丽,我的好妹妹…”笑声戛然而止,她猛地抬起头,那双黯淡的眼睛里倏地射出两道锐利如淬毒刀锋般的冷光,狠狠刺向小丽,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的疯狂,“你以为我这条腿,”她重重地拍了一下冰冷的金属假肢,发出沉闷的金属回响,“值几个钱?我这个人,又值几个钱?!”

话音未落,她猛地弯下腰,用那只缠着纱布的手,粗暴地一把掀开了那破烂的婚纱裙摆!

“啊!”小丽倒抽一口冷气,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击中,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婚纱之下,王芳那条假肢的大腿连接处,靠近腰侧的位置,赫然用几道宽宽的、磨得有些发毛的透明胶带,紧紧绑着一本厚厚的、簇新的书!蓝绿色的封皮崭新而倔强,上面印着几个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烫金英文大字——“toEFL Vocabury”(托福词汇)。

书本的边缘已经被磨损得微微卷曲起毛,显然被这样贴身捆绑、日夜紧贴着皮肤和假肢金属已有不短的时间。知识的重量,以一种近乎屈辱的方式,紧紧贴着她残缺的肢体,成为她身体沉默而坚韧的一部分。

“看见了吗?”

王芳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下的疯狂,她伸出缠着纱布的手指,用力戳了戳那本托福书硬挺的封面,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如同敲打在灵魂上的鼓点,“这才是我要的‘落脚的地儿’!我王芳,就是爬,”她咬着牙,每一个字都像从齿缝里迸出来,带着铁锈和血的味道,“也要爬到能看懂这书上每一个字的地方去!这身破布…”她低下头,极度嫌恶地用两根手指捻起身上劣质婚纱的一角,狠狠地扯了扯,仿佛那是什么肮脏的秽物,“还有那个瘸子…不过是张他妈的通关文牒!懂吗?!”

那“通关文牒”四个字,充满了刻骨的嘲讽和自轻自贱的决绝。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马路对面民政局门口那刺目的红双喜,眼神却穿过那红色,投向更遥远、更不可知的虚空:“他爹能把我弄出来,就能把我再送进去,”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冰冷的算计,“也能…给我弄张去南边的介绍信。这就够了。”

她重新放下裙摆,动作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平静,遮住了那本用胶带绑着的托福书和冰冷的假肢,抬起头看向小丽,脸上又覆上了那种面具般的麻木,“别替我难过,不值得。各人有各人的路,各人有各人的…价码。”

最后两个字,轻飘飘的,却重如千钧,砸在小丽心上。

就在这时,马路对面民政局门口一阵骚动。一个穿着明显不合身、肩线垮塌的廉价黑色西装的男人,拄着一根单拐,头发用劣质发油抹得油光水滑紧贴头皮,正一瘸一拐、探头探脑地向拘留所这边张望。他脸上交织着明显的不耐烦和一种令人不适的、打量货品般的猥琐神情。

显然,这就是王芳口中那个“通关文牒”——张副局长的瘸腿公子。

王芳也看到了他。

她脸上那层麻木的平静没有丝毫波动,只是极其自然地抬起手,用缠着纱布的手指,轻轻整理了一下鬓边被风吹乱的几缕碎发。就在她抬手的瞬间,小丽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在那件劣质婚纱的胸口处,歪歪扭扭地别着一枚小小的、边缘已经磨损褪色的白色玉兰花发卡!那是去年春天,补习班刚刚艰难起步、第一次收到家长们微薄却沉甸甸的学费时,小丽特意在集市上挑了好久才买来送给王芳的生日礼物。

她还记得王芳当时惊喜的眼神,记得她小心翼翼地把发卡别在洗得发白的旧衬衫领口,笑着说这玉兰真干净。此刻,那朵曾经象征纯洁与希望的玉兰花,洁白的花瓣上,赫然沾染着一小块暗红色的污渍,像干涸的血迹,又像是劣质婚纱掉下的染料。

这枚小小的、带着过去温暖印记的发卡,此刻别在这件象征屈辱交易的破洞婚纱上,像一道无声的、泣血的控诉,更像是一个倔强不肯熄灭的、在绝望深渊里挣扎的微小火种。

“他叫我了。”王芳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平淡地陈述着。她没有再看小丽一眼,仿佛她们之间隔着无法逾越的鸿沟。她拖着那条沉重的金属假肢,踩上那只歪斜的高跟鞋,身体微微前倾,以一种近乎悲壮的、承受着巨大痛苦和耻辱的姿态,深一脚浅一脚地、摇晃着走向马路对面那个拄着拐杖等待她的男人。

破洞的婚纱下摆在午后的微风里无力地晃动,像一面被战火撕裂、沾满泥泞却依旧不肯倒下的残破旗帜。阳光将她孤独而扭曲的身影,长长地拖在滚烫的柏油路面上,那影子在晃动中时而拉长时而缩短,如同她破碎不堪的命运。

小丽僵立在原地,如同被无形的钉子牢牢楔进了滚烫的柏油路面。

阳光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刺得她双眼剧痛,蓄积已久的泪水终于汹涌决堤,模糊了王芳走向那个男人的蹒跚背影,也模糊了那枚别在破洞婚纱上、染着污渍的白色玉兰花发卡。

然而那抹小小的白色,在刺目的天光下,在那片象征屈辱的破败白纱上,却异常顽强地闪烁着,微弱,却带着一种灼穿人心的、尖锐的刺痛感。

“芳姐…”小丽对着那逐渐融入车流人海、最终被对面那个瘸腿男人粗鲁拽住的蹒跚背影,嘴唇翕动,破碎的声音瞬间被街道上喧嚣的车流和带着油烟味的风撕扯得无影无踪,“你的路…不该是这样买的啊…”

她最后看到的,是那个张公子不耐烦地拽过王芳的胳膊,王芳一个趔趄,身体剧烈地晃了晃,那条假肢发出沉重的金属摩擦声。她勉强稳住,没有回头。那枚小小的玉兰发卡,在她胸前剧烈地颠簸了一下,那点微弱而执拗的白光,在尘埃与喧嚣中,固执地闪了最后一下,然后彻底消失在民政局灰暗的门洞里。

沉重的铁门在远处合上,发出一声遥远的闷响,如同命运的最终落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