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如同化不开的墨汁,紧紧包裹着顾宅。宅邸内外,看似与往常无异的寂静下,是无数绷紧的神经和引弦待发的利箭。所有的灯光都调节到了最低限度,只在必要的路径上留下微弱的光晕,仿佛一头蛰伏的巨兽,在黑暗中屏住了呼吸。
顾砚辞没有待在主卧。他选择在了宅邸中心、那间拥有巨大落地窗、可以俯瞰前庭的书房里。他没有坐在椅子上,而是背靠着冰冷的钢化玻璃窗站立着,手杖顿在身侧,支撑着他大部分体重。这个姿势对他负荷极大,腰骶部的神经如同被灼烧,双腿沉坠麻木,额角的冷汗擦了又沁出,但他固执地维持着。他需要站在这里,需要亲眼看着顾明自投罗网,需要以这样一种姿态,迎接这场宿命的终结。苏晚晚穿着便于活动的深色衣物,隐在书房一侧厚重的帷幕阴影里,手中紧握着一个强效镇静剂的喷射装置,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标尺,锁定着门口和窗口可能出现的任何异动。她的心脏在胸腔里沉稳地跳动着,呼吸调整到最轻微的状态。
江辰的声音通过微型耳麦,低沉而清晰地传来,如同战鼓敲响前的最后确认:“各点位报告,一切就绪。目标车辆已进入三公里范围,预计十分钟后抵达预设伏击点。宅邸内部,所有陷阱和监控已激活。重复,网已张开。”
“按计划行事。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提前动手。我要他,走进这间书房。”顾砚辞的声音通过震动传导,沙哑却带着钢铁般的意志。
时间,在无声的煎熬中流逝。每一秒都仿佛被拉长,空气中弥漫着硝烟未燃前的死寂。
终于,耳麦里传来了压抑的警示:“目标接近外围围墙!三人小组,装备精良,顾明在中间!他们突破了第一道电子围栏!正在向主宅潜行!……他们进去了!通过厨房侧的通风管道!好快的动作!”
顾砚辞的瞳孔微微收缩。顾明果然选择了最隐蔽但也最容易被瓮中捉鳖的路径。他对着耳麦低语:“放他们进来。关闭主宅所有非必要区域的灯光,只留书房和通往书房的走廊。”
命令下达的瞬间,宅邸内部的光线再次暗沉了几分,只有书房门缝下透出的一线微光,和窗外遥远城市天际线带来的微弱背景光,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轮廓。这营造出一种主人可能心神不宁、疏于防范的假象。
脚步声。极其轻微,带着刻意的谨慎,在空旷寂静的宅邸内部,由远及近,如同毒蛇爬行。不止一个,至少有三人。
苏晚晚在帷幕后屏住了呼吸。顾砚辞依旧背对着门口,面向窗外那片象征着权力与繁华、也曾见证他无数次挣扎与搏杀的城市灯火,仿佛在凭吊,又仿佛在等待。
书房厚重的实木门,被无声地推开了一条缝隙。一道黑影率先闪入,动作迅捷,持枪警惕地扫视室内。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
最后进来的那个人,身形与顾砚辞有几分相似,同样高大,但气质却截然不同。他穿着黑色的作战服,脸上带着一种长期隐匿和疯狂计划即将得逞混杂而成的、扭曲的兴奋与戾气。正是顾明!他手中握着的,不是普通手枪,而是一把造型奇特、带有某种注射装置的武器,枪口微微抬起,对准了背对着他、仿佛毫无察觉的顾砚辞。
“我亲爱的……侄子。”顾明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刻意压低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嘶哑和快意,“看来,那份‘好消息’……是真的。你果然,快要撑不住了吗?连我走到你身后,都察觉不到了?”
顾砚辞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他的动作因身体的僵痛而显得有些滞涩,脸色在窗外微光的映衬下,苍白得如同大理石雕塑,但那双眼睛,却在黑暗中燃烧着冰冷而平静的火焰,没有丝毫顾明预想中的惊慌、崩溃或者绝望。
“小叔,”顾砚辞开口,声音平稳得令人心寒,“你终于舍得……从你那肮脏的鼠洞里,爬出来了。”
顾明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惊疑和被羞辱的暴怒!“你……你没垮?你在演戏?!”
“不然,怎么请得动你这尊大佛,亲自来赴这场……最后的晚餐?”顾砚辞的嘴角,勾起一抹讥诮到极致的弧度。
“闭嘴!”顾明厉声喝道,手中的怪枪猛地抬起,直指顾砚辞,“就算你没垮又如何?苏晚晚呢?她中了‘涅盘’!她现在是我的傀儡!我随时可以让她生不如死!随时可以让她在你面前,一点点烂掉!”他试图重新抓住主动权,声音因激动而拔高。
就在这时,隐藏在帷幕后的苏晚晚,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迈出一步,她的身影出现在书房另一侧的阴影里,手中没有任何武器,只有那个小巧的喷射装置自然下垂。她的脸色平静,眼神清澈而锐利,哪里有半分被“涅盘”控制、神经错乱的模样?
“顾明先生,”苏晚晚的声音清晰而冰冷,带着专业人士的笃定,“恐怕要让你失望了。你的‘涅盘’,连我的衣角都没碰到。”
顾明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他猛地意识到,自己中计了!一个精心设计的、针对他所有弱点和渴望的、完美的陷阱!
“动手!杀了他们!”顾明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对身边两名手下吼道,同时自己扣动扳机,那怪枪的注射装置闪过一道幽光,一支细小的针剂带着破空声射向顾砚辞!
几乎在顾明吼声发出的同时!
“砰!砰!”两声经过消音器处理的、沉闷的枪声几乎不分先后地响起!来自书房上方装饰性横梁的隐蔽射击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