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停下动作，俯身靠近他，声音放得极轻，却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砚辞，看着我。”
顾砚辞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地对上她近在咫尺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怜悯，没有不耐烦，只有沉静的、令人信服的专业和一种深切的关怀。
“是我，晚晚。”她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相信我，我会很快处理好，不会让你太痛苦。你必须把尿液排出来，否则肾脏会有负担，感染会更难控制。”
她的声音仿佛带着魔力，穿透了他意识中的恐惧迷雾。他看着她，看了好几秒，眼中激烈的抗拒慢慢平息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全然的、近乎托付般的信任。他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重新闭上了眼睛，紧攥着床单的手，也微微松开了一些。
苏晚晚不再犹豫，动作精准、迅速而轻柔地完成了导尿操作。当淡红色的尿液（依旧带有血丝）被引流出来时，她暗暗松了口气。
整个飞行过程中，苏晚晚就像一台不知疲倦的超精密机器，严密监控着顾砚辞的每一项生命指标，根据情况随时调整输液速度和药物，处理他反复出现的神经痛、肠道失控和排尿困难。汗水浸湿了她背后的工装背心，她却浑然不觉。
在高空压力的影响下，顾砚辞的低烧一度有上升的趋势，苏晚晚立刻给他进行了物理降温和药物调整。当他因噩梦而惊惧颤抖时，她会紧紧握住他冰凉的手，在他耳边低声安抚：“没事了，安全了，我在这里。”
在她全神贯注的守护下，顾砚辞的生命体征虽然依旧脆弱，但总算没有再出现急剧的恶化。几个小时的飞行，对于苏晚晚而言，不啻于一场高度紧张的战斗。
当飞机开始下降，准备降落在国内某个偏僻的、由江辰安排的私人机场时，顾砚辞短暂地清醒了过来。
药物的作用和高空飞行的疲惫让他依旧虚弱，但眼神比之前清明了许多。他微微侧头，看到了守在他床边，正低头记录着监护数据的苏晚晚。
灯光勾勒着她专注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她的脸色很苍白，嘴唇也有些干裂，但那种全神贯注、为他撑起一片生命天空的姿态，却美得惊心动魄。
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注视，苏晚晚抬起头。四目相对。
顾砚辞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移动着自己那只没有输液的手，颤抖着，摸索着，然后，轻轻地，却又无比坚定地，覆盖在了苏晚晚放在床边的手背上。
他的手掌冰凉，甚至还有些不受控制的微颤，但那份包裹住她手背的力道，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不容错辨的依赖与……承诺。
苏晚晚的动作顿住了。她低头，看着两人交叠的手，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温度和力量。一股巨大的、混杂着酸楚、欣慰和某种难以言喻情感的热流，猛地冲上了她的鼻腔和眼眶。
她没有抽回手，而是翻转手掌，与他十指紧紧相扣。
机舱里，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引擎平稳的轰鸣。
无需言语。
所有的惊心动魄，所有的生死相依，所有的信任与守护，都融在了这紧紧交握的双手之中。
依赖，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而守护，穿越了生死，从未如此刻骨铭心。
飞机穿透云层，朝着家的方向，稳稳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