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晚那把焚烧支票影印件的火,仿佛也灼伤了顾砚辞封闭已久的心防。她离去前那番“我生气,是因为你低估了我与你共同面对的勇气”的话语,如同洪钟大吕,在他脑海中反复震荡,迫使他以一种全新的、近乎残酷的角度,去审视自己三年前那个自以为是的决定。病房内死寂无声,只有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陪伴着他混乱的思绪。身体的疼痛依旧清晰,但比起内心那翻江倒海般的悔恨与震撼,似乎都成了微不足道的背景音。
他错了吗?
或许在“保护”她生命安全的纯粹结果论上,他达到了目的。
但在尊重她的意志,在信任他们之间的感情上,他错得离谱,错得……无可挽回。
这种认知带来的痛苦,远比败血症的高烧更加煎熬。他闭上眼,眉宇间锁着深深的刻痕,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
就在这内心世界地动山摇、亟待重建之际,一条来自外部阴影的、包裹着糖衣的毒箭,悄无声息地射向了他最脆弱、也最渴望的靶心。
几天后,顾砚辞的身体状况进一步稳定,虽然依旧虚弱,需要倚靠床头,但已能进行一些简单的思考和短暂的交流。江辰在处理完外部追捕的日常汇报后,脸上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凝重,递给了顾砚辞一个经过严密检测的加密通讯器。
“砚辞,有一个……不太寻常的接触。”江辰的声音压得很低,“是通过一个我们监控已久的、与顾明有关联的海外中间人转来的。对方声称,代表一个‘独立且前沿’的生物医学研究机构,表示……他们注意到了您的身体状况,尤其是在骶神经损伤领域,取得了一些‘突破性’的进展。”
“骶神经损伤”这几个字,像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顾砚辞脑海中所有的混乱与悔恨!他猛地抬起眼,那双因虚弱而略显黯淡的眸子,骤然迸发出一种近乎骇人的精光!
这是他内心深处最核心、最不愿触及,却也最渴望被治愈的伤疤!是那场车祸留给他永恒的烙印,是所有屈辱与不便的根源!顾明!他果然知道!他果然一直瞄准着这里!
“说下去。”顾砚辞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强行压抑的、近乎颤抖的急切。
江辰继续道:“对方没有透露具体技术细节,但声称他们开发出了一种‘靶向性极强的骶神经再生与功能重塑技术’,目前正处于‘高度保密的临床前突破阶段’。他们表示……‘钦佩’您的成就,认为您不该被身体局限,愿意为您提供‘优先参与’的机会,进行‘深度评估’和‘可能的个性化治疗’。”
再生?功能重塑?
这些词汇,对于一个在轮椅上度过了最黑暗时光、至今仍需与神经痛和失禁抗争的人来说,无异于沙漠中的海市蜃楼,是足以让任何理智都为之动摇的终极诱惑!
一股巨大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渴望,如同岩浆般从顾砚辞心底喷涌而出!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疯狂地跳动,血液在耳膜中轰鸣!能够重新获得对身体的完全掌控,能够摆脱这该死的疼痛与尴尬,能够像一个真正的正常人一样站立、行走,甚至……奔跑?这几乎是他隐藏在内心最深处、连自己都不敢轻易触碰的奢望!
顾明的用心何其歹毒!他太了解顾砚辞的痛处,太懂得如何用这最甜美的毒药,来引诱他步入陷阱!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推开,苏晚晚端着药盘走了进来。她立刻敏锐地捕捉到了房间内不同寻常的气氛——顾砚辞那异常明亮的、带着某种狂热与挣扎的眼神,以及江辰脸上那欲言又止的凝重。
“怎么了?”她放下药盘,目光在两人之间扫过,最终定格在顾砚辞脸上。
顾砚辞尚未从那股巨大的诱惑冲击中完全回过神,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激动,将加密通讯器递向苏晚晚,声音依旧沙哑:“顾明……他那边接触过来,说是有……骶神经再生技术……”
苏晚晚接过通讯器,快速浏览了上面简短的信息。她的眉头瞬间紧紧锁死,脸色沉了下来。没有一丝一毫的惊喜或好奇,只有一种如临大敌的、极其专业的警惕!
“骶神经再生技术?”她抬起眼,目光锐利如手术刀,直直看向顾砚辞,声音冷静得近乎冷酷,“顾砚辞,你相信吗?以目前全球公开的、经过同行评审的医学研究进展,成熟的、可安全应用于人体的骶神经再生技术,根本不存在!这更像是某些地下实验室为了吸引投资或……进行不人道实验而抛出的诱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