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宴的喧嚣与风波，被隔绝在平稳行驶的黑色轿车之外。车内空间宽敞，气氛却有些凝滞，混合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微妙。
顾砚辞靠坐在真皮座椅上，闭着眼睛，眉宇间是浓得化不开的倦怠。刚才在宴会上强行支撑的精神一旦松懈，身体各处积累的不适便如同潮水般反噬。骶神经区域的钝痛，因长时间站立而加剧的腰酸，以及精神高度紧绷后的虚脱感，交织在一起，啃噬着他的意志。额角的冷汗早已干涸，留下冰凉的触感。
苏晚晚坐在他身侧，同样沉默。她微微侧头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流光溢彩，城市的霓虹在她平静的眼底明明灭灭。她的手背似乎还残留着扇顾文轩耳光时那记狠厉的触感，微微发麻，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刚才在宴会上的悍勇与凌厉，如同退潮般消散，她又变回了那个冷静自持的苏晚晚，只是心底某处，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司机专注地开着车，江辰坐在副驾驶，通过后视镜悄悄观察着后座两位主角的状态，识趣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良久，在一片几乎要令人窒息的沉默中，顾砚辞缓缓睁开了眼睛。他没有看向苏晚晚，目光落在前方虚空的一点，声音因疲惫而沙哑，却带着一种奇特的平静，打破了沉寂：
“那一巴掌，”他顿了顿，仿佛在斟酌用词，语气听不出喜怒，“很贵。”
他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前座的江辰肩膀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屏住了呼吸。
苏晚晚闻言，转回头看向他。车内光线昏暗，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轮廓，带着一种脆弱的俊美和深沉的疲惫。她瞬间就听懂了他的意思——他指的是她当众掌掴顾文轩可能带来的后续麻烦，柳玉茹绝不会善罢甘休，这需要他动用资源和影响力去平息，去“付费”。
她看着他，看着他即便疲惫到极致也不曾弯曲的脊梁，看着他此刻试图用这种近乎冷漠的方式，来表达某种……难以启齿的情绪。她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心酸。
这个男人，连表达谢意和认可，都如此别扭，如此……顾砚辞。
她微微挑眉，清冷的声音在车内响起，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调侃：
“从你欠我的债里扣。”
她的话音落下，车内陷入了更深的寂静。
江辰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努力维持着面部的平静，内心却已是惊涛骇浪。苏晚晚……可真敢说啊！“欠她的债”？这指的是三年前那笔分手费？还是这三年的亏欠？这简直是精准地在顾总心口的伤疤上蹦迪！他几乎能感觉到后座瞬间降低的气压。
然而，预想中的冰冷怒意并没有到来。
顾砚辞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他猛地转过头，看向苏晚晚。昏暗的光线下，他的眼神深邃如同寒潭，里面翻涌着震惊、错愕，以及一种被戳破心事的狼狈，但奇异的是，并没有怒火。
他看着她。她也正看着他，眼神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近乎挑衅的坦然。她仿佛在说：我说错了吗？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凝固了。
几秒钟后，顾砚辞紧绷的下颌线，竟然缓缓松弛了下来。他眼底那复杂的情绪风暴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罕见的、近乎无奈的……认栽。
他扯了扯嘴角，那弧度极其微小，几乎算不上是一个笑容，却瞬间冲散了他脸上惯有的冰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