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黄纸页上赫然画着株枯梅,树根处密密麻麻写着“蚀魂咒”“断灵脉”的批注。
她听见李德全喉结滚动的声音,像石子坠入深潭:“回掌院,我看到有人用蚀魂咒残害梅树。这咒术......“她抬眼直视李德全,”与当年屠灭灵植师的手法如出一辙。”
李德全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玄色官服下的脊背绷得笔直。
他攥着帕子的手青筋暴起,帕角那朵半开的九瓣菊被揉成了团:“苏姑娘莫要血口喷人!当年的案子早有定论,是魔宗余孽所为......”
“可梅树记得。”苏蘅打断他,腕间藤纹泛起幽光。
她能感觉到掌心焦梅瓣里的精魄在躁动,像被压抑多年的冤魂终于触到了光,“昨夜那株老梅树的精魄告诉我,下咒的人腰间挂着九瓣菊玉佩。”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李德全攥紧的帕子,
“而二十年前,能自由出入御苑梅林的灵植师,佩的正是九瓣菊纹。”
程伯年的茶盏“当啷”落在案上,茶汁溅在旧书上,晕开团墨渍。
他突然探身抓起那本旧书,泛黄纸页在指间簌簌作响,直到翻到某一页才停住。
苏蘅瞥见纸上贴着张褪色的画像——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眉眼与李德全有七分相似,腰间玉佩正是半开的九瓣菊。
“李总管。”程伯年的声音沉得像压了块铅,“当年你随父入御苑当差时,是不是见过什么?”
李德全的额角渗出冷汗,玄色官服被浸透了半片。
他突然踉跄着后退两步,撞得椅背发出闷响:“有些事,知道得太多未必是福。”他盯着苏蘅的眼睛,嗓音发颤却带着狠劲,“你不过是个刚入御苑的小灵植师,何必......”
“我只是个灵植师。”苏蘅打断他,指尖轻轻抚过案上的焦梅瓣,“只关心花草的安危。若有人要害它们......”她笑了笑,藤纹顺着指尖爬上焦梅瓣,将精魄的呜咽裹成团幽蓝的光,”我自然要护着。”
程伯年突然重重拍了下案几,震得茶盏跳了跳:“李德全,去偏厅候着。”他望着李德全踉跄退下的背影,转头对苏蘅道,“你且把昨夜所见所闻写份手札,明日辰时呈给我。”
苏蘅走出掌院时,日头已偏西。
她发间的传讯蝶轻轻振翅,指向御苑西北角——那里有片被咒力侵蚀的枯树林,是赵婉如负责的区域。
“苏姑娘这是要去哪儿?”甜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赵婉如穿着藕荷色裙裳站在廊下,鬓边玉梅在夕阳里泛着冷光,沈青萝缩在她身后,手里捧着个青瓷花盆。
苏蘅停住脚步,转身时故意让腕间藤纹在夕阳下一闪:“去看看那片枯树林。赵姑娘若有空,不妨同往?”
赵婉如的指甲掐进掌心,翡翠镯子硌出红痕。她强扯出个笑:“也好,让沈青萝开开眼。” 枯树林里的空气泛着腐木味,最中间那株老槐树皮裂如刀割,树洞里凝着黑褐色黏液。
苏蘅伸手按上树干,藤纹如活物般钻进树缝。她默念着净火诀,掌心腾起团翡翠色的光——那是用百日菊蕊凝练的藤火,比昨日在梅林用的更旺三分。
“烧。”她轻声说。
藤火顺着树缝窜上枝头的瞬间,沈青萝突然尖叫:“快看!枝头冒绿芽了!”
众人抬头,只见焦黑的槐枝上,米粒大的绿芽正顶开焦壳,像星星点点的翡翠。
赵婉如的玉梅“当啷”掉在地上,她盯着那抹绿,喉间发出极轻的哽咽。
“苏姑娘好手段。”她弯腰捡起玉梅,指尖却在发抖,“只是......”她突然凑近苏蘅耳畔,声音轻得像蚊蝇,“你若识相,便莫再追查下去。有些东西,不是你能碰的。”
苏蘅望着她泛白的指尖笑了笑,没接话。
藤火仍在树间跃动,她能听见老槐树的呜咽逐渐变作轻吟——那是生机复苏的欢唱。
深夜,苏蘅靠在床头翻《灵植要术》,烛火突然诡异地晃了晃。
藤心处泛起温热,那道紫线在皮肤下游走,像根细针扎着她的神经。
“你的共感能力已唤醒第一层封印。”空灵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苏蘅抬头,只见窗前浮着团幽蓝的光雾,轮廓像朵半开的昙花——是梦境守护者。
“接下来,你会看到更多被遗忘的记忆。”光雾轻轻颤动,“不只是梅树,御苑里每株植物都藏着秘密。”
苏蘅闭目,藤心突然炸开般发烫。
刹那间,整座御苑的植物情绪如潮水般涌入脑海:梅林的老梅在哭,枯槐在笑,东墙的月季在发抖(它们看见赵婉如昨夜往花根下埋了什么),南院的竹丛在愤怒(它们记得二十年前有血顺着竹节流进土里)。
她猛地睁眼,额角已沁出冷汗。
梦境守护者的光雾正在消散,最后留下句话:“小心,有人在窥伺你的藤心。”
烛火“啪”地熄灭。
苏蘅摸黑点燃蜡烛,却见腕间藤纹泛着幽光,像条活物般顺着床沿爬向窗口。
她顺着藤纹望去,窗外的月光里,藤网正悄然延展——朝着赵婉如居所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