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覆盖整座王府的藤网开始缓缓收缩。
最后一圈青碧藤脉从朱红围墙上滑下,像倦了的游龙收鳞,在苏蘅脚边蜷成一团,轻轻蹭了蹭她绣着小野花的鞋尖。
她站在王府石阶前,望着东边天际线翻涌的鱼肚白。
风里还带着夜露的凉,却裹着几分陌生的灼热——那是她腕间藤纹在发烫,顺着血脉往心口钻,像在提醒什么。
“蘅儿。”萧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晨起未褪的低哑。
他牵着两匹乌骓马,玄色大氅被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横刀的银鞘。
苏蘅转身时,正撞进他眼底的晨色——那抹惯常的清冷里,浮着层极淡的暖,像融了雪的溪。
他伸手递过马缰,指节上还留着昨夜握刀的薄茧:“该走了。”
苏蘅的指尖刚触到马缰,耳畔突然响起沙沙的低语。那声音像老树皮摩擦,却裹着岁月沉淀的温和:“此行凶险,但你已不是一个人。”
是水源古柳。她抬头望向远处,晨光里只能看见青竹村方向的朦胧山影,可她知道,那株百年老柳正用根系穿过十里山土,将祝福缠进她的藤脉。
“我知道。”她轻声应了句,垂眸时瞥见脚边的藤网突然舒展,最细的枝蔓正顺着马蹄印向前延伸——一路向北,直抵北疆边界。
那是她与草木的约定,是藏在绿里的护佑。
“在和谁说话?”萧砚替她理了理斗篷帽檐,指腹扫过她耳尖的薄红。
苏蘅刚要开口,另一个声音突然在意识里炸开。
那声音像浸在晨露里的玉铃,清冽中带着几分沧桑:“御苑之中,藏着最后一块拼图。”
她瞳孔微缩。
前世的碎片突然涌上来——梅树抽芽的声音,灵脉翻涌的震颤,还有......她望着萧砚泛红的眼尾,喉间突然发紧。
原来他说的“二十年执念”,她竟也有。
“上马。”萧砚扶她上鞍,自己翻身上马时带起一阵风,“陆骁的暗卫已经清过前路,但...”他顿了顿,反手握住她垂在身侧的手,“若有变故,你只管用你的本事。”
苏蘅的掌心贴着他掌心的茧,突然笑了:“萧世子这是怕我藏着本事不用?”
“怕你总想着护别人。”他说这话时没看她,只盯着前方被晨雾笼罩的官道,耳尖却悄悄红了,“你护草木,我护你。”
马蹄声碎了晨雾。他们行出二十里时,藤网突然在苏蘅腕间剧烈震颤。
她猛地勒住马,指尖掐进掌心——藤脉传来的画面里,前方松林深处有十七道黑影,腰间挂着带倒刺的短刃,刀刃上还沾着新鲜的松脂。
“有刺客。”她话音未落,林子里已窜出三道黑影,直取萧砚后心。陆骁的刀几乎同时出鞘。
这位侍卫统领像道黑色闪电,横刀格开刺客的短刃,反手劈断对方的腕骨:“保护世子!”苏蘅却没动。
她望着逼近的刺客,唇角勾起冷冽的笑。
指尖轻叩马颈,那匹乌骓突然打了个响鼻——马蹄下的枯草瞬间抽芽,藤蔓裹着松针“唰”地窜起,在她身周织成密网。
“藤火。”她低喝一声。枯枝突然腾起幽绿火焰,像道流动的墙隔开刺客。最前排的两人被火舌舔到衣襟,惨叫着滚进草丛。
剩下的刺客红了眼,挥刀砍向火墙,却见藤蔓突然硬化如铁,缠上他们的脚踝,将人倒吊在松树上。
“咳...这是...”陆骁踹翻最后一个刺客,转头时正好看见苏蘅抬手指向林梢。
那里藏着的暗箭手刚拉满弓,就被突然暴长的野蔷薇缠住手腕,利刺扎进他手背,痛得他松了弦。
萧砚不知何时下了马。他站在她身侧,横刀还未入鞘,目光却全落在她发间——藤纹从她耳后爬上鬓角,在晨光里泛着翡翠般的光。
“你比我想的还要强。”他说,声音轻得像怕惊了风里的藤花。
苏蘅转头看他,见他眼底的暗火早没了昨夜的焦躁,只剩翻涌的热:“萧世子的兵,天下的草木,还有...”她伸手碰了碰他的横刀,“你的刀。”
风突然大了。藤网顺着他们前行的方向继续蔓延,在前方十里外的驿站外打了个结。
苏蘅的藤纹突然又烫起来——那不是草木的示警,是更隐晦的、带着血腥气的恶意,正顺着驿站的青砖缝往外渗。
她望着被晨雾笼罩的驿站招牌,嘴角的笑更冷了些。
“萧世子。”她踢了踢马腹,“前面有驿站,该歇脚了。”
萧砚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手不自觉按上刀柄。
他没问她怎么知道驿站有问题——他信她,信她腕间的藤脉,信她眼底的光。马蹄声再次响起。
藤网在他们身后舒展,像条看不见的龙,正替他们扫开前路的阴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