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青竹村浸在墨色里,只有藤火灯笼的幽绿在山坳里明明灭灭。
苏蘅裹着粗布外衣从草席上惊起时,腕间的翡翠链正发出蜂鸣般的震颤,连带着床沿的野薄荷都簌簌摇晃——这是藤网要突破界限的征兆。
“又要走?”苍老的声音从村东头传来。
苏蘅赤脚下地,踩着碎石路跑到水源边,百年古柳的枝桠正垂在她头顶,叶片上凝着夜露,落进她脖颈时带着几分凉意。
“古柳爷爷。”她仰头,指尖抚过粗糙的树皮,“昨晚烧符纸时,我看见些残影——是二十年前灵植师屠灭案的卷宗碎片。”她从衣襟里摸出半张焦黑的符纸,边缘还沾着草灰,“那些符号不是普通的字,是灵植师的秘语。能看懂的...只有萧砚。”
古柳的枝桠轻轻卷起她的手腕,像是在试探她的温度:“这藤网才刚能延伸十里,你要送它穿州过县?万一中途被截...”
“截不走的。”苏蘅将符纸按在藤网上,翡翠链的绿芒瞬间裹住焦纸,“我把记忆封在藤芯里了。每根藤丝都带着青竹村的艾草香,就算被人截断,剩下的部分也会自己烧干净。“她顿了顿,声音软下来,”再说...我能感觉到他。“
山风掠过溪面,吹得古柳的叶片沙沙作响。
苏蘅闭了闭眼,任由藤网的感知顺着手臂蔓延——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控制藤网向外延伸,不再是被动接收信息。
刚开始只是石缝里的野菊,接着是坡上的老松树,再远些,是山脚下的溪流,水草在她意识里扭成绿色的绸带。
藤网突然一轻。苏蘅猛地睁眼,就见腕间的藤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北窜去,叶尖擦过古柳的枝桠时带起一串露珠,像是给老树行了个礼。
她跟着藤网的方向走了两步,鞋尖踢到块碎石,却半点没察觉疼——她的意识正跟着藤丝翻山越岭:它绕过砍柴人留下的刀痕,穿过结满野莓的灌木丛,在溪涧上借芦苇荡的力荡过去,连路过的野兔都被惊得蹦出三尺高。
“去吧。”她对着夜空轻声说,“替我把该说的话,送到该听的人耳边。”
镇北王府的书房里,萧砚放下茶盏时,烛火正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案头的旧卷翻到第三十七页,泛黄的纸页上画着株枯萎的梅树,旁边批注的墨迹已经斑驳:“屠灭夜,梅苑七十二株灵梅尽枯,无虫无疫,似被抽干生机。”
窗外突然传来轻响。
萧砚的手按上腰间的玉牌,动作却在触及窗棂的刹那顿住——那不是刀兵相击的脆响,倒像是...藤蔓扫过琉璃瓦的沙沙声。
他推开窗,就见一根细如发丝的藤须正顺着窗沿往里钻,叶尖还沾着山野花的香气,是青竹村的味道。
“苏蘅。”他低唤一声,指尖刚要触碰藤须,那藤须便自动蜷成个小团,落在他摊开的掌心。
藤须展开时,裹着片月牙大小的藤叶。萧砚用银刀挑开叶边,就见叶肉里浮起淡绿色的光影——是符纸燃烧时的残影,是青竹村后山药田的方位图,是他前日在信里提过的“灵植师秘语”。
最清晰的那幅画面里,苏蘅正蹲在老槐树下,指尖点着地面,口型分明在说:“这里埋着当年屠灭案幸存者的血衣。”
“啪”的一声。萧砚捏碎了茶盏。
青瓷碎片扎进掌心,血珠滴在藤叶上,却被叶肉迅速吸收,像是在回应某种召唤。他盯着光影里苏蘅的侧脸,喉结动了动,突然将藤叶按在胸口。
“原来...”他望着窗外的夜色,声音低得像是自言自语,“你比我更早,就摸到了真相的尾巴。”
千里外的青竹村,苏蘅正坐在古柳下的石墩上。
腕间的藤网突然轻颤,像是有什么温热的东西顺着藤丝传了过来。
她摸向颈间的玉珏,那是萧砚给的,此刻竟也在发烫。
“他收到了。”她对着古柳笑,“而且...他很震惊。”古柳的枝桠轻轻覆在她肩头。
远处的藤火灯笼被夜风吹得摇晃,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溪面上,像是两簇要烧穿黑暗的绿焰。而在镇北王府的书房里,那片藤叶突然泛起幽光。
萧砚盯着光影里新浮现的画面——是座被藤蔓覆盖的荒宅,宅门上挂着块褪色的木牌,隐约能看清“万芳阁”三个字。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这是他母妃的旧居。
镇北王府的烛火在萧砚指尖抖了抖,藤叶上的光影突然扭曲成新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