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蘅掀开被子的动作带得床板吱呀作响,赤着脚踩在青砖上的凉意顺着脚踝窜进脊梁。
她抓过床头的粗布外衣往身上一裹,推开窗的瞬间,古柳的枝桠几乎扫到她鼻尖——那些原本垂落如瀑的柳条此刻根根倒竖,像被狂风卷着的钢鞭,叶尖簌簌抖着,每一片都在发出破风般的嘶吼:“毒!水有毒!”
“别急,我这就去!”她反手捞起桌上的陶盏塞进口袋,发辫在奔跑时散了一半,沾着夜露的草叶擦过小腿,凉意混着古柳传递来的焦灼在她心口滚成一团火。
村东头的水井被青石板盖着,此刻却“咕嘟咕嘟”冒着泡,水面浮着层油状的墨绿色,凑近时能闻到腐坏的鱼腥味,像有人往井里倒了整筐烂了半月的野莓。
苏蘅蹲下身,指尖刚触到水面,藤网便顺着她的意识钻了下去。
地下暗河的水流突然变得黏滞,像被撒了把胶水,再往前探半寸,藤须便被一团刺人的冷意缠住——那是阵法!
她闭了闭眼,灵植师的感知顺着藤网蔓延,在山脚下的乱石林里捕捉到若隐若现的朱砂痕迹,“是引毒阵,用腐木和蛇蜕养了七日的毒,专往水井里渗。”
陶盏“当啷”掉在地上,她从衣襟里摸出颗裹着红绳的种子——那是前日在药田里催开的灵火菊结的籽,此刻在她掌心烫得惊人。
“得罪了。”她对井边的青苔轻声说了句,藤蔓便如活物般从她脚边窜出,在井口织成张密不透风的网。
灵火顺着藤脉“轰”地燃起来,墨绿毒雾被烧得滋滋作响,化作青烟往天上窜,井水却越来越清,最后竟泛起月光般的银白。
“神了!”最先凑过来的是张婶,她颤巍巍地捧起一捧水,“真没毒了?我家狗蛋昨儿喝了半瓢,到现在还上吐下泻呢!”
“许是碰巧。”人群里突然响起阴阳怪气的声音,是王二柱媳妇,她攥着怀里的药包直往后缩,“我家那口子说,昨儿后半夜看见她在井边转悠,指不定就是她下的毒,现在又装模作样……”
苏蘅没接话,她盯着王二柱媳妇发颤的指尖——那药包上沾着蛇蜕的碎末,和她在引毒阵里闻到的气味一模一样。
日头爬到头顶时,村口的狗突然疯了似的狂吠。
“灾星!”李三虎的吼声响得能震落房檐的灰,他扛着碗口粗的木棍冲在最前头,身后跟着二十来个村民,手里的石块砸得青石板直响,“她克死爹娘不算,现在连井水都要毒!把她赶出村去!”
族老颤巍巍地拦在路中间,白胡子被风吹得乱飘:“三虎子,你疯了?苏丫头刚救了井……”
“老东西滚开!”李三虎抡起木棍横扫,族老被撞得摔进路边的菜畦,白菜叶子糊了一脸。
苏蘅的指甲掐进掌心,藤网却在她脚边悄然铺开——那些藏在泥里的野藤、墙根的小草,此刻都顺着她的心意往地面钻,像无数条看不见的线,在暴民和其他村民之间拉出道无形的屏障。 李三虎的木棍砸下来时,突然被一丛疯长的野蔷薇缠住了手腕。
他疼得骂骂咧咧去扯,却见那些刺正顺着他的皮肤往肉里钻,血珠顺着指缝往下滴。
“你、你使妖法!”他倒退两步,撞翻了身后的石磨,“白露使说得对,你就是……”
“白露使?”苏蘅的声音冷得像腊月的冰,藤网突然收紧,野蔷薇的刺在李三虎腕上勒出红痕,“他在哪?”
李三虎张了张嘴,突然瞪圆眼睛往她身后看。
苏蘅直觉不对,转头的瞬间,瞥见道黑影从村后的老槐树上窜过,黑袍下摆扫过的地方,野菊的花瓣竟簌簌发黑。
“护好井!”她对着人群喊了声,藤网便如潮水般往村后涌去——那抹黑影,正是昨夜在她藤网上留下灼痕的人。
苏蘅的指尖刚触到李三虎手腕上的野蔷薇藤,那汉子便像被雷劈了似的剧烈颤抖。
她能清晰感觉到他脉搏跳得像擂鼓——不是因为恐惧,是被某种外力强行搅乱了生机。
“别怕,我只看你不想说的。”她低声道,灵力顺着藤条渗进他血脉。
李三虎的瞳孔骤然收缩,喉间发出呜咽,记忆碎片如乱雨砸进她脑海:破庙的蛛网下,黑袍人捏着蛇蜕在他掌心画符,声音像浸了毒的针:“苏蘅是妖女,她用井水煮魂,等你们都喝了,就该轮到你们的孩子……”;后半夜的山风里,他往井边的泥里埋陶罐,罐口溢出的绿汁在月光下泛着诡谲的光;今早天没亮时,他又摸进王二柱家,把蛇蜕末塞进那妇人的药包——原来不是王二柱媳妇多嘴,是他故意塞了线索,要坐实苏蘅的“罪名”。
“好个借刀杀人。”苏蘅松开手,野蔷薇的刺瞬间缩回土里,李三虎瘫坐在地,裤裆洇出一片湿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