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村东头的二牛。这小子常年在山里打柴,胳膊比苏蘅的腰还粗,此刻却红着脸搓着裤腿:“我、我跟苏姑娘去!前日她用野薄荷给我治好了蛇咬,我信她!”话音未落,三四个青年跟着站出来,有扛锄头的,有拎猎刀的,衣角还沾着新泥——是今早帮苏蘅翻地种药草的帮工。
“我也去!”“算我一个!”声音像滚石下山,越滚越响。
最前排的小媳妇攥着怀里的娃,突然拔高嗓门:“我男人前日被苏姑娘救了命,他去我不拦!”族老的茶盏被震得晃了晃,抬头正撞进苏蘅眼底的暖意——那暖意里还裹着根细针,扎得他想起昨夜孙女儿捧着苏蘅给的野菊说“阿奶眼睛不疼了”的模样。
“都闭嘴!”族老用戒尺敲了敲香案,嘴角却泄了点笑纹,“苏丫头自去准备,要带什么物什跟账房说。”他低头翻着供状,指甲在“赤焰纹”三个字上按出个月牙印,“明早辰时村口集合。”
苏蘅弯腰行礼时,蓝布包擦过香案边缘。
梅叶从布里滑出半片,在晨阳里泛着翡翠似的光——那是老梅残根给的“信物”。
她听见身后二牛小声跟人说:“你们瞧苏姑娘发间的菊,比昨日更精神了。”
月上柳梢头时,苏蘅的窗纸被夜风吹得簌簌响。
她蹲在土炕边,把藤网叠进青布包袱,指尖刚碰到梅叶,腕间突然泛起酥麻。
藤网在包袱里震动,像被踩了尾巴的松鼠——这是花灵在示警。
她猛地抬头。院角的野菊突然全部转向祠堂方向,花瓣绷得笔直;墙根的狗尾草正疯狂摇晃,草穗子扫过青砖,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苏蘅摸向腰间的藤网,藤丝自动钻出袖口,在掌心缠了两圈——这是她与植物共鸣时的本能反应。
“终于来了。”她低声呢喃,声音被风声揉碎。
包袱随意甩在炕上,门轴只发出半声“吱呀”便被她用藤蔓稳住。
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掠过院角的菜畦时,萝卜叶突然舒展,在她脚边蹭了蹭——这是在说“路畅通”。
祠堂的榆木门虚掩着,门缝里漏出一线昏黄。
苏蘅贴着墙根挪到窗下,耳尖动了动——里面有布料摩擦声,还有金属刮过青石板的“刺啦”响。
她吹了声短哨,院外的野蔷薇立刻垂下枝条,缠住窗棂轻轻一拽。
“谁?”里面的声音带着沙哑,是个陌生的男声。
苏蘅借蔷薇枝的摇晃窥见屋内:穿夜行衣的男人正半蹲着,面前的红砂被扒拉得乱七八糟,手里攥着半本沾着泥的名录——正是她今早说的《御苑灵植名录》。
“把东西放下。”苏蘅推门而入,藤网“唰”地展开,在两人之间织出张绿莹莹的网。
男人猛地抬头,面巾滑落半幅,露出左边脸颊狰狞的刀疤——这是她在老梅残根投影里见过的,赤焰夫人身边的“断刀客”。
“小丫头片子——”男人甩袖弹出三枚透骨钉,却被藤网精准卷住,“叮”地掉在地上。
苏蘅的指尖划过藤网,藤蔓突然收紧,像条活物般缠住男人的手腕。
他疼得闷哼,名录“啪”地摔在红砂上。
“赤焰夫人派你来毁名录?”苏蘅弯腰捡起名录,封皮上的金漆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还是来灭口?”男人咬着牙不说话,却用脚猛踹身侧的香案。
供桌上的烛台应声而倒,烛火“呼”地窜上供桌的黄纸——那是今日的供状,上面还按着族老的手印。
“找死!”苏蘅低喝。
她发间的野菊突然绽放,金黄的花粉簌簌落在火苗上,火势竟“呲”地弱了半寸。
与此同时,她手腕翻转,藤网分出几缕细枝,精准缠住烛台抛回供桌。
男人见势不妙,从靴筒里抽出短刀,却被突然窜出的牵牛藤缠住脚踝,“扑通”摔进红砂堆里。
“说!”苏蘅踩着他的手腕,藤网在他颈侧划出红痕,“赤焰夫人什么时候到?”男人额角的汗滴进砂里,终于哑着嗓子:“后、后半夜……她要亲手取苏姑娘的命——”
“蘅姐!”院外突然传来二牛的喊喝。
苏蘅转头的瞬间,男人猛地咬破舌尖,黑血顺着嘴角淌进砂里。
她心头一紧,藤网立刻收紧,可男人的眼皮已经翻白,手指死死抠进红砂,像是要抓住最后一丝生机。
子时三刻,村口老槐树的影子漫过青石板。
苏蘅盘膝坐在树根旁,怀里抱着用野菊叶包好的名录。
她指尖轻触藤蔓末端,能清晰感知到十里外山路上的动静:二十匹马,马蹄裹着布,却压折了三棵山茶花;马背上的人带着熏香,是赤焰夫人常用的“焚心香”。
夜风卷着槐花香扑来,她发间的野菊突然转向东方。
苏蘅抬头望向山梁,那里的夜合花正用花瓣传递消息:“他们到了。”
藤蔓在她掌心轻轻震颤,像是在说:“我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