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青竹村的茶摊已飘起热粥香。
苏蘅攥着竹篮刚拐过巷口,就听见那道尖细的男声混在粥碗碰撞声里:“昨儿我在祠堂后墙捡着半张符纸,边角还沾着血呢——”她脚步微顿。
竹篮里的野菊突然轻颤,顺着她的手腕传递来一丝焦灼。这是花灵在示警。
“您说苏蘅?”另一个声音压低了,“前儿她摸过的菜苗全枯了,我家阿婆说那是妖法!”茶摊边的木凳吱呀一响。
苏蘅抬眼,正看见阿狗缩着脖子坐在最里侧,粗布短打沾着草屑,手指无意识地搓着裤缝——那是他说谎时的惯常动作。
“阿狗哥这是又捡着什么宝贝了?”她提着竹篮走过去,嘴角挂着寻常笑意,指尖却悄悄拂过茶摊角落的破布袋。
阿狗猛地抬头,喉结滚动两下,额角瞬间沁出细汗:“苏、苏姑娘,我...我就是听人说...”
野菊的震颤突然剧烈起来。苏蘅的指尖触到了布袋里的东西——粗粝的黄纸边缘扎着皮肤,混着苦艾与焦糊的气息,和昨夜窗外的符纸味如出一辙。
她不动声色收回手,藤蔓已顺着茶摊木腿钻进布袋,轻轻卷起半片未燃尽的符纸。
符纸上的墨迹还未干透,歪扭的符咒间渗着暗红,是新鲜的鸡血。
“阿狗哥帮我递个碗成不?”她转身对茶摊老板笑,余光瞥见阿狗蹭地站起来,布袋里的符纸窸窣作响。
“我、我得去喂猪了!”阿狗抓起布袋就跑,布鞋踩得青石板哒哒响,连滚带爬撞翻了条长凳。
苏蘅望着他跑远的背影,指尖的藤蔓突然绷紧。
那株野菊的意识里浮起画面:阿狗天没亮就溜出村,怀里揣着个红布包,往林子里去了。
“老板,这粥我不买了。”她放下竹篮,顺着藤蔓延伸的方向追去。
晨雾在林子里凝成细珠,沾湿了她的衣袖。藤蔓沿着阿狗踩断的草茎、蹭掉皮的灌木往前,最后停在山坳里一间废弃草屋前。
木门半掩,门缝里漏出墨香,混着若有若无的腐叶味——是魔宗的气息。
苏蘅贴着墙根蹲下,藤蔓从窗纸破洞钻进去。草屋中央摆着张破木桌,堆着半人高的黄纸,墨迹未干的符咒在晨雾里泛着幽光。
桌前坐着个红衣女子,青丝用银簪随意挽起,正捏着支狼毫在符纸上勾画,腕间银铃随着动作轻响:“鸡血要现杀的,沾了阳气才灵。”
阿狗缩在墙角,布袋里的符纸散了一地:“红、红袖姑娘,这符纸贴多了...村里人会不会起疑?”
“起疑?”女子抬眼,眉尾斜飞入鬓,眼尾一点朱砂痣像滴凝固的血,“他们越是疑,传得越凶。等苏蘅被绑去祭山那天——“她指尖的狼毫重重戳在符纸上,”你只消说看见她在祠堂烧符,和魔宗勾连,谁还会替她说话?”
阿狗打了个寒颤,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可...可苏姑娘治好了二牛的疮,村里人...”
“治好了又如何?”女子轻笑,银铃叮当,“你当他们是真心谢她?不过是贪她的本事罢了。等她成了妖女,那些被她救过的,才会抢着踩她——“她突然转头看向窗户,苏蘅的藤蔓猛地一缩,”有人来了?”
草屋里静得能听见符纸晾干的脆响。
苏蘅屏住呼吸,后背抵着粗糙的土墙,手心的归墟之钥烫得发红。
“许是山风。”女子转回头,将最后一张符纸拍在阿狗怀里,“记住,晌午前把东头老槐、西头土地庙的符都贴上。”她指尖划过阿狗的手腕,留下一道红痕,“要是敢漏一张...”
阿狗慌忙点头,抱着符纸往门外跑,差点撞翻苏蘅脚边的野菊。
苏蘅等他跑远,才顺着藤蔓望去。草屋里,红衣女子正将狼毫浸进砚台,墨汁在水中晕开,像团化不开的黑雾。
她抬眼望向窗外,嘴角勾起抹冷笑,声音轻得像片落在花瓣上的雪:“记住,一定要说她是妖女,越多人相信越好。”
“记住,一定要说她是妖女,越多人相信越好。”女子尾音轻得像落在花瓣上的雪,却在苏蘅耳中炸成惊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