阶梯尽头的黑暗像一张无形的网,裹着腐尘与岁月的腥气扑面而来。
苏蘅的靴底碾过一粒碎石,脆响惊得紫玉兰精猛地攥住她衣袖,指尖的花瓣都蜷成了团:“蘅姐姐,那、那里面有东西在……在叹气。”
她没应声,喉间却滚过一丝发紧的颤。感知如蛛网般撒开,触到前方十步外有块冰冷的石台,石台上横陈着什么——不是活物,是比活物更沉的死气。
“别怕。”她反手握住那团发颤的花瓣,灵力顺着指腹渡过去,“跟着我。”
黑暗中,两人的影子被无形的压力压得极扁,像两尾游向深潭的鱼。
直到苏蘅的指尖触到石台边缘的刻纹,凉意顺着血脉往上蹿——那是灵植师特有的缠枝纹,用枯藤与火焰交织的图腾。
“是……灵植师?”紫玉兰精的声音轻得像片落叶。石台上的东西动了。不,是苏蘅的瞳孔在收缩。
她看清了:那具枯骨披着半片残袍,金线绣的灵蝶在领口蜷成焦黑的尸斑;左胸处插着半截木簪,断口处还凝着暗红的血锈——正是灵植师高阶信物“青木令”,传闻持令者可调动三千里灵脉,如今却断成两截,像根戳进朽木的钉子。
“这是……”她的指尖悬在枯骨上方三寸,藤蔓从袖口钻出来,像条探路的蛇。
灵力刚触到骸骨,太阳穴突然炸开刺痛。
无数碎片在眼前飞旋:朱红的廊柱,飘着异香的丹炉,还有个穿石榴裙的女子站在玉阶上,发间青木令折射着日光,照得满场灵植师的脸忽明忽暗。
“你们守着那点破规矩做什么?”女子的声音像淬了火的剑,“魔植能催发灵脉十倍效力,能让旱田三日抽穗,能让将死之人吊着最后一口气等大夫——”
“住口!”有人甩来一道藤鞭,抽得她腰间的玉牌碎成齑粉,“赤瑶,你敢提魔植,就别怪我们清理门户!”
画面骤转。暴雨倾盆的夜里,女子跪在焦土上,怀里抱着具染血的青木令。
她的指甲抠进泥里,指缝渗出的血混着雨水,在地上画出扭曲的咒文:“你们说魔植是毒……那我就做这毒里最猛的药!”
“咳——”苏蘅踉跄一步,额头抵在石台上。藤蔓“唰”地缩回袖口,叶尖还泛着不正常的青白。
“那是赤焰夫人的前身。”清冽的女声在耳畔响起,像一片突然落进心湖的雪。
苏蘅猛地抬头,就见半空中浮着团淡金色的光雾,光雾里隐约能辨出个女子轮廓,眉眼与她有三分相似——是梦境里那个总说“你该记起自己是谁”的花灵。
“当年她叫赤瑶,是我同期的灵植师。”花灵的光雾轻轻晃动,像在叹气,“天赋卓绝,能让雪地里的梅树逆季节开三次花;可她太急了,急着证明灵植师不该困在‘医者仁心’的壳子里。”
苏蘅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藤环。她想起上个月在镇北王府听到的密报:赤焰夫人用魔植操控士兵心智,屠了边境三个村落;想起半月前在药庐,被魔藤绞成血泥的采药童——原来那个疯癫的女魔头,也曾是站在灵植师巅峰的光。
“所以他们杀了她?”她声音发涩,望着石台上的断簪,“用青木令?”
“不。”花灵的光雾突然凝得更实,“是她自己把青木令插进心口的。被驱逐那天,她发了誓要‘以血祭魔,换灵植师踏平这旧规矩’。后来……”
“后来她就成了人人喊打的邪修。”苏蘅接口,喉间像堵了团浸了血的棉絮。
她想起萧砚曾说,二十年前灵植师联盟一夜覆灭,凶手身上有魔植的腐味——难道赤瑶?
“蘅姐姐!”紫玉兰精突然拽她衣角,花瓣簌簌往下掉,“那、那骨头旁边有东西!”
苏蘅这才注意到,枯骨右手边压着半卷残纸,边角被虫蛀得像团碎布,却有行血字格外清晰,在黑暗里泛着妖异的红:“赤瑶已——”
最后一个字被撕去了,像被谁刻意截断的诅咒。苏蘅的手指刚要碰那残卷,石台上突然腾起一股黑风。
紫玉兰精尖叫着扑进她怀里,花灵的光雾“唰”地散成金粉,裹住两人。等风停时,残卷已被吹得翻了页,露出背面密密麻麻的小字——
“若见此卷,速焚之。赤瑶堕入魔途那日,曾言要……”
“蘅姐姐!”紫玉兰精的花瓣蹭过她耳垂,“这里的阴气突然重了!我们是不是该——”
“嘘。”苏蘅按住她的花瓣,目光死死钉在残卷上。
她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能感觉到藏在袖中的藤蔓在发烫——那是感知到危险的前兆。黑暗深处,传来一声极轻的、类似于骨节摩擦的声响。
苏蘅的指尖刚触到残卷边缘,血字便像活了般从纸页里钻出来,在昏暗中凝成刺目的红线:“赤瑶已堕,灵疫将起……若有人得此信,请告知镇北王府……唯有‘万芳主’可制。”
她的呼吸陡然一滞,喉间泛起铁锈味。
上个月萧砚翻着密报说“赤焰夫人魔植反噬迹象”时,指尖在“灵疫”二字上顿了三息;半月前他送她那株雪兰时,袖口还沾着北疆传来的血书残片——原来他早已知晓这些,却始终没说。
“蘅姐姐!”紫玉兰精的花瓣突然烫得惊人,整株花精都在她怀里打摆子,“她、她的气息……像腐了三年的烂树根,裹着血和火……在往这边爬!”话音未落,地面传来闷雷似的轰鸣。
苏蘅感觉脚下的青石板在震颤,裂纹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无数条黑蛇吐着信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