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踉跄着扶住身侧松树干,掌心触到粗糙的树皮,真实的触感让后颈的寒毛根根竖起——她仍站在山坳里,月光正从枝桠间漏下,在脚下织出碎银般的光斑。
“比我预料的多撑了半柱香。”沙哑的男声裹着风卷来。
苏蘅猛地抬头,三丈外的岩石上立着道红影,猩红斗篷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银质面具遮住半张脸,只露出薄唇勾起的冷笑。
那是红叶使——她在赤焰夫人暗卫名录里见过画像,传言中能将人心最深处的恐惧熬成毒药的幻术师。
“试探我?”苏蘅按住腰间藤囊,指尖触到藤蔓的脉动。
方才幻觉里被撕毁的藤囊是假的,此刻真实的藤囊还好好挂在身侧,藤蔓正顺着她的手腕往上攀爬,叶尖泛着淡金的光——那是灵火渗透进植物脉络的痕迹。
红叶使的指节叩了叩面具,银质发出清响:“夫人说你是块璞玉,得敲敲看里面藏的是顽石还是明珠。”他忽然抬手,掌心浮起七枚赤金铃铛,“可惜你这颗明珠,亮得太早了些。”话音未落,苏蘅的瞳孔骤然收缩。
四周的空气像被投入石子的湖面,荡开层层涟漪,八道与她等高的虚影从不同方向扑来——每道虚影都穿着她在青竹村时的粗布短打,额角还凝着幻觉里被石头砸出的血珠。
最前面的“苏蘅”张着嘴,发出她自己的声音:“你护不住萧世子,护不住灵火,连老槐树都在咒你是灾星......”
“住口!”苏蘅咬碎银牙。灵火在掌心腾起时,藤蔓突然顺着她的手臂暴长,如绿色的游龙窜向最近的虚影。
淡金色的火焰裹着藤蔓缠上虚影的脖颈,那道影子瞬间扭曲成一团黑雾,散发出焦糊的檀香味——果然是幻术凝结的精魄。剩下的七道虚影却趁势逼近。
蘅旋身避开左边虚影的“抓挠”,右手快速结了个灵植师特有的“破妄印”。藤蔓从她脚下的泥土里破土而出,如网般罩向所有虚影,叶尖的灵火连成一片金网。
这是她前日在梦境花灵那里学的“火藤锁幻”——用灵火浸染植物,借草木的生机烧穿幻术的虚妄。
“噗!”最右侧的虚影率先被烧穿,露出后面的空荡。紧接着是左边、中间......七道虚影接二连三地崩解,空中浮起细碎的金箔,那是幻术被强行破除时的残留。
红叶使的银面具下传来抽气声,他后退半步,赤金铃铛在掌心攥得发白:“你竟能......” “能什么?”苏蘅抹掉额角的冷汗,灵火仍在指尖跃动。
她能感觉到藤蔓正通过地面传递信息——红叶使的脚印比常人浅三分,说明他内力偏重轻灵;他方才结印时手腕抖动,是惯用左手却强用右手的痕迹。
这些细节像种子在她脑海里发芽,拼凑出对手的弱点。
红叶使突然低笑,笑声里带着几分癫狂:“夫人说你最多破三道幻,我偏要试出你的极限。”他的指尖划过面具边缘,露出一截染血的指甲,“看好了,这才是真正的......”
“够了。”苏蘅打断他的话。
藤蔓突然从四面八方的树干上垂落,将红叶使困在中间。她往前走了两步,月光照亮她眼底的冷光:“你用幻香引我入幻,是想趁我精神松懈时探灵火的脉络;用恐惧虚影攻击,是想逼我暴露灵火的上限。但你猜错了——”
她的指尖轻点,藤蔓上的灵火突然暴涨三寸。
红叶使的瞳孔在面具后剧烈收缩,他分明看见那些火焰里浮着野菊的花瓣、柳枝的纹路,甚至有前日他在药庐外偷摘的那株紫堇的影子——原来苏蘅早通过草木的记忆,将他的气息刻进了灵火里。
“灵火不是我的破绽,是我的眼睛。”苏蘅的声音像浸了冰的刀,“你碰过的每株草,踩过的每片叶,都在告诉我你的位置。”
红叶使突然旋身,赤金铃铛砸向地面。震耳欲聋的脆响中,他的身影化作一团红雾,只余下半片染血的衣角飘落在苏蘅脚边。
山风卷过,衣角上用金线绣着的火焰图腾若隐若现——正是赤焰夫人的暗卫标记。
苏蘅弯腰拾起衣角,指尖触到布料上的潮湿。那是血,新鲜的,带着铁锈味——方才灵火灼烧藤蔓时,她故意留了道细缝,让火焰擦过红叶使的手臂。
“下次,不会再让你跑。”她对着空荡的山坳轻声说。
远处传来夜枭的啼鸣。苏蘅抬头望向月亮,却见云层不知何时遮住了清辉,山风里浮起若有若无的檀香味。
她握紧衣角,藤蔓在掌心缠得更紧——这不是幻香,是真正的香灰味,混着某种她从未闻过的、类似于焦木的气息。
林深处,一道红影闪过。红叶使靠在树后捂住手臂,指缝间渗出的血滴在银面具上,开出妖异的花。
他望着掌心残留的金箔,喉间溢出低笑:“夫人,您说对了......这颗明珠,确实该用最烈的火来炼。”
他的手指在树干上快速结印,树皮瞬间焦黑,露出里面刻着的血字:“灵火可破幻,需以本体相搏。”
月光重新穿透云层时,山坳里只剩苏蘅的身影。
她望着手中的衣角,忽然听见藤蔓在耳畔轻语:“东南方十里,有焦木味的气息在聚集。” 她收紧藤囊,灵火在掌心跃动如星。这一次,她不会再给对手留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