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蘅踩着碎瓷片走出地窖时,晨雾正漫过青竹村的土墙。
她袖中那片带火焰纹路的花瓣被体温焐得发烫,像块烧红的炭,隔着布料烙得腕骨生疼——那是昨夜净化邪花时,从花精残魂里扒出的最后线索。
“抓妖女!交妖女证据!”尖锐的喊叫声刺破晨雾,惊得院角老鸦扑棱棱飞起。
苏蘅脚步一顿,抬头望去——祠堂前的老槐树下,十几名族人正攥着锄头、扁担,脖颈涨得通红。
为首的是三伯公,他手里举着半片焦黑的夜来香花瓣,那是昨夜地窖里散落的:“昨儿夜里,我梦见黑蝴蝶绕着床头飞!它说苏蘅用妖法克死亲爹,又害咱们青竹村三年大旱!”人群里挤进来个小身影,是阿狗。
这孩子平日总缩在柴房后掏鸟窝,此刻却攥着苏蘅的衣角,声音发颤:“姐...他们都说黑蝴蝶托梦,说你是灾星,要杀了你才能求雨。”他额头冒着细汗,指甲几乎要掐进苏蘅手背,“我没睡沉,听见他们说...说那蝴蝶翅膀上有血点子。”
血点子?苏蘅瞳孔微缩。昨夜净化花精时,她分明感应到一缕极淡的残魂,像被抽干的蝶蛹,附在邪花根须上。难道是赤焰夫人手下的白露使?
那女人最擅用蝶影藏魂,当年屠灵植师满门时,就是靠蝶毒操控人心。
“三伯公。”苏蘅往前半步,晨光照得她腕间金纹忽明忽暗。
她能闻到空气中浮动的焦躁——那是槐树叶被怒气震得簌簌发抖的气息,“您种了三十年地,该知道大旱是河脉改道的缘故。我上月引山泉水灌了村西的田,您家那亩黍子现在该抽穗了吧?”
三伯公的扁担晃了晃。
人群里却有人喊:“少拿妖法哄人!黑蝴蝶说她要是真有本事,敢不敢让咱们搜身?“说话的是王屠户,他屠刀上还沾着晨露,”要是搜出邪物——”
“够了。”苏蘅突然提高声音。
她能听见脚下的狗尾草在尖叫,叶片上还凝着族人的唾沫星子。那些被残魂操控的人,头顶都缠着灰黑色的雾气,像团解不开的乱麻。她转头对苏婉道:“去取灵火香丸。”
苏婉正扶着门框看,闻言指尖微颤着摸向腰间的锦囊。
那是苏蘅用百日菊蕊和艾草混着灵火炼的,专破邪祟迷心。
她取出一颗枣大的丸子,用火折子点燃,青烟腾起的刹那,苏蘅闻到了熟悉的苦香——夹杂着松针的清冽和野菊的辛。
最先清醒的是三伯公。
他突然打了个寒颤,手里的花瓣“啪嗒”掉在地上:“我...我这是怎么了?昨儿后半夜确实做了怪梦,梦见黑蝴蝶说要杀小蘅...“他抹了把脸,眼尾泛红,”造孽啊,小蘅帮咱们引泉水、治牛瘟,我怎么能信这些浑话?”
人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几个妇人扶着额头蹲下,有个小伙子甚至跪在地上哭:“我梦见我娘说我不孝,要我拿锄头砸小蘅...我娘三年前就没了啊!”
但仍有三个人站着。王屠户的屠刀还举在半空,他眼珠通红,脖颈青筋暴起,像被线牵着的傀儡;还有村东头的二愣子,平时最是木讷,此刻却抄起块磨盘大的石头,朝苏蘅砸来:“妖女!我要替天行道——”
“小心!”苏婉扑过来要挡,却被苏蘅一把拽到身后。她腕间金纹骤然亮起,像活过来的金蛇。
地面突然泛起绿意,几株野蔷薇的藤蔓“唰”地窜出,缠上二愣子的脚踝;另一边,槐树垂下的气根化作粗绳,“啪”地捆住王屠户的手腕。
“都别动。”苏蘅的声音冷得像结了冰的山涧。她抬起手,空中突然垂下无数藤蔓,交织成张巨大的网,将整个祠堂前的空地笼罩起来。
藤蔓上的银白绒毛泛起微光,那是她用灵力激活的感应——能捕捉方圆十里内的异常气息。 “三处。”苏蘅眯起眼。
藤网轻轻震颤,她能清晰感知到:两处藏在王屠户和二愣子后颈,像两颗跳动的黑痣;还有一处...她的目光扫过人群边缘,停在那顶青呢小轿上。
轿边站着个穿青衫的中年男子,正是昨日从皇城来的张大人,负责接洽御苑引种事宜。他脚边摆着个檀木箱笼,此刻正微微晃动,像有活物在里面撞。
“张大人。”苏蘅走过去,嘴角挂起清浅的笑,“方才听您说御苑的文书在箱笼里?不如趁这会子,劳烦您打开让我瞧瞧?省得族人说我勾结外官使妖法。”
张大人的喉结动了动,手不自然地搭在箱笼的铜锁上。
晨雾里,苏蘅看见他袖中滑出半片蝶翼——黑底金斑,和她昨夜在花精记忆里见过的,赤焰夫人那只“蝶影”,分毫不差。
苏蘅的指尖几乎要碰到箱笼铜锁时,张大人突然往后踉跄半步,青衫下摆扫过地上的碎瓷片,发出刺啦声响:“苏姑娘这是何意?御苑文书岂能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