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祠堂香灰里那枚蝶蛹裂开时,她便觉出不对,如今看来,白露使的残魂怕是附在这玉牌上,借村民的贪念与恐惧为茧,又要破壳了。
张大人盯着她微抿的唇,突然放轻了语气:“苏姑娘可知此物为何会在青竹村?”苏蘅垂眸看自己沾着青苔的鞋尖。
林氏昨日还在晒谷场教苏婉绣并蒂莲,今日却留件蓝布衫在密道;苏德昌二儿子今早发癫前,她分明在他后颈看到过黑蝶状的红痕——这些碎片在她意识里拼成一张网,网心是那只总在晨雾里闪翅的黑蝶。
“有人在背后操纵。”她抬头时目光如刀,“我必须追查到底。”
张大人深深看了她一眼,将玉牌用帕子包好递回:“今夜子时,我在村东老槐树下等你。若有发现......“他顿了顿,”镇北王府的暗卫,我能帮你联系。”
苏蘅接过帕子的手微颤。
萧砚上次离村时说要去北疆查灵植师旧案,难道张大人也与那案子有关?
她将帕子塞进袖中,野蔷薇的刺突然扎了下她手腕——是苏婉在拽她衣角。
“姐姐,我想回屋等娘。”苏婉的声音细得像游丝,发间金芒暗了又亮,“说不定娘只是去邻村借米了......”
苏蘅蹲下来,替她擦掉脸上的泥点:“阿婉先回去,我让阿狗守着你。”她转头看向缩在密道口的阿狗,“若有任何动静,立刻拽院角的葛藤——我在藤上留了感应。”
阿狗小鸡啄米般点头,裤脚还沾着密道里的青苔。
苏婉被他搀着走远时,发间金芒突然爆亮,在晨雾里划出一道光痕,像在替谁指路。月上柳梢头时,苏蘅摸黑进了祠堂后的密室。
她点燃三柱香插在石壁凹处,火光映出墙上密密麻麻的血誓——青竹村历代族人用指血写的 “永不与外姓通婚”,此刻正随着她的呼吸微微发亮。
“出来吧。”她对着空气说,指尖弹出一簇灵火。藤鞭突然从腰间窜出,抽向墙角的陶罐。“当啷”一声,半块魂噬香从罐底滚出,甜腻的气味混着香灰味直冲鼻腔。
苏蘅蹲下身,灵火在掌心凝成豆大的红点,轻轻按在玉牌上。火焰腾地窜起半尺高,映得她眼尾发红。
玉牌表面浮现出细密的纹路,像被风吹皱的水面,渐渐显出一幅地图——京城朱雀街的轮廓,还有标注着“御苑后园”的红点。
“原来如此。”她低声呢喃。赤焰夫人当年被逐出宫,怕是早将灵植密令藏在青竹村,借村民对“灾星”的恐惧当护符,等时机成熟再取走。
可林氏......她捏紧玉牌,指节发白。林氏真的是线人?还是说,那半封信根本是伪造的? “簌簌——”腰间藤鞭突然缠住她的手腕,野菊干的香气变得尖锐。
苏蘅猛地转头,看见祠堂外的老槐树在月光下摇晃,枝桠间漏下的光斑里,有个人影正贴着墙根往血誓石壁挪。
她吹灭香火,密室陷入黑暗。等再睁眼时,眼前已换了祠堂内景——通过墙角的野蓟,她看见那人穿着青竹村特有的靛青粗布裙,发间别着林氏给丫鬟们的木簪。
“翠儿?”她低喝一声,藤鞭“刷”地破窗而出。
月光下,翠儿的手正按在血誓石壁上,指甲缝里全是血——她竟想用自己的血覆盖旧誓!
苏蘅的藤鞭缠上她的腰,将人拽离石壁时,翠儿怀里掉出把锈迹斑斑的匕首,刀刃上还沾着新鲜的草汁。
“为什么?”苏蘅扯下她脸上的黑布,看见那双眼睛里布满血丝,“你跟了林婶十年,她待你如亲女......”
“不是我!不是我!“翠儿突然尖叫,指甲深深掐进苏蘅手腕,”是白露使!她在我梦里说话,说只要毁掉血誓,青竹村的灾就消了......她说你是灾星,只有除掉你,我们才能解脱......”
苏蘅的灵火在指尖亮起。她看见翠儿脖颈处爬着细如发丝的黑雾,正顺着血管往心脏钻——那是魂噬香的余毒,附在残魂上的诅咒。“别怕。”她轻声说,将灵火按在翠儿后颈,“我帮你清了它。”
黑雾遇火即散,像被风吹走的灰。翠儿瘫在地上哭,眼泪把靛青裙子洇出深色的花:“林婶今早说要去邻村送药,可我在柴房听见她跟个穿黑斗篷的人说话......那斗篷上有火焰纹......”
苏蘅的动作顿住。她想起密道里那半封信的墨迹——林氏的字她认得,可最后那句“赤焰夫人那边”的笔锋突然变陡,像是被人攥着手写的。
窗外传来夜枭的啼叫。苏蘅抬头时,正看见一只黑蝶停在窗棂上,翅膀上的金斑在月光下闪了闪,像极了苏婉发间的金芒。
晨雾又起时,苏蘅在祠堂台阶上揉着发涨的太阳穴。昨夜替翠儿清毒耗了太多灵力,连藤网上的野菊都蔫了几分。
她正想回屋喝口参汤,突然听见村口传来喧哗——
“苏蘅出来!”
“交出林氏!她肯定被你藏起来了!”
“血誓石壁被人动过,定是她这灾星干的!”
苏蘅扶着门框站起身。
晨雾里,十几名族人举着锄头围过来,为首的苏德昌二儿子后颈又浮现出黑蝶红痕,而他手里的火把,正烧着半块还在渗血的布——那是林氏蓝布衫的袖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