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角的藤蔓突然抖了抖,嫩绿色的枝芽像蛇信般钻出篱笆,朝着井边、巷口、每处议论声最响的地方蜿蜒而去。
“赤焰夫人的人,倒是会挑时候。”苏蘅望着藤蔓消失的方向,嘴角勾起抹淡笑,“但青竹村的土,该是谁的,终究是谁的。”
苏蘅的指尖刚触到院角藤蔓的嫩芽,便有细密的感知顺着灵脉窜入识海。
那藤蔓早已顺着地缝钻进地下,此刻正将整座青竹村的泥土脉络编织成一张半透明的网——东边晒谷场的老榆树下,有团黏腻的黑气裹着虫豸;西头牛棚后的枯井里,藏着半块染血的绢帕;而最灼眼的,是柴房后那片荒草地,地下三尺处的气息像根烧红的铁钎,正往她心口戳。
“阿婉。”她转身拉住苏婉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少女薄衫渗进去,“跟我去柴房后。” 苏婉的手指微微发颤:“姐...那地洞...阿狗说里面有御苑的东西。”她望着苏蘅腰间晃动的玉牌,云纹里的光比往日更亮,像要把所有阴霾都烧穿,“我...我不怕。”
荒草地的裂缝比昨夜更宽了些,苏蘅蹲下身,指尖在泥地上轻轻一按。藤蔓立刻从缝里钻出来,像双无形的手扒开浮土。
霉味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时,苏婉的指甲已经掐进掌心——那截锈铁链还挂着半片蛛网,石案上的青瓷瓶在藤蔓的托举下缓缓升起,瓶身的缠枝莲纹在日光下泛着冷光。
“这是魂噬香。”苏蘅的声音像浸在冰里,“用腐尸花的根须混着蛊虫炼的,烧多了会让人疯癫,还能把记忆往别人脑子里塞。你娘昨日在祠堂疯笑...不是被我逼的。”
苏婉的膝盖一软,扶住洞壁时碰落了几片土渣。石案侧面的刻字随着土渣簌簌掉落——“御苑灵植名录·春”“御苑灵植名录·夏”,每个字都深深刻进石壁,像用刀尖一下下剜出来的。 她突然想起前日替母亲收拾屋子时,林氏正对着炭盆烧纸,纸灰里隐约能看见“素心兰”“九叶参”的字样。
“她...她卖了御苑的灵植秘方?”苏婉的声音发涩,“可母亲从前最恨那些说她克子的人,她说要攒钱给弟弟修祠堂...”
“有人给了她更想要的。”苏蘅摸出随身携带的桑皮纸,用藤蔓托着覆在名录上。灵脉涌动间,石壁上的刻痕便一丝不差地印在纸上——这是她新练的“叶拓”术,连最细的笔锋都能复刻。
拓完最后一页,她屈指一弹,灵火“腾”地窜起,将原刻烧得焦黑,“赤焰夫人要的是名录,你娘要的...是让所有人觉得她不是灾星。”
洞外突然传来嘈杂的脚步声。苏婉抹了把眼睛,扶着苏蘅钻出地洞,正看见三阿婆举着拐棍冲过来,身后跟着七八个扛着锄头的村民。
“妖女!你把林氏逼疯还不够,还要偷村里的宝贝?”三阿婆的唾沫星子溅在苏蘅脸上,“我早说要把你沉塘——”
“三阿婆。”苏蘅突然笑了,她抬手轻挥,缠在腰间的藤蔓“刷”地窜出去,在三阿婆嘴上绕了三圈。
老妇的骂声戛然而止,只剩喉咙里发出“嗬嗬”的闷响。
“你们看。”苏蘅将拓好的桑皮纸展开,举到众人面前,“这是柴房后地洞里的御苑灵植名录。林氏夫人偷偷抄了三年,用魂噬香逼自己发疯,再让白露使在井边传谣言。她要让所有人觉得,是我这个灾星逼疯了她,这样她卖名录换的银钱,就能名正言顺地修祠堂、买田产。”
人群里突然响起倒抽冷气的声音。
王大叔挤到最前面,盯着桑皮纸上的“御苑”二字,嘴唇直哆嗦:“这...这是皇家的东西啊!林氏她...她这是通敌!”
“还有。”苏蘅的目光扫过人群,最后停在井边搓衣裳的白露使身上,“是谁在井边说‘妖女吸魂魄’?是谁往三阿婆耳朵里塞‘沉塘’的话?”
白露使的手猛地一抖,青布裙角的泥点甩在井沿上。
她刚要往后退,脚腕突然被藤蔓缠住——正是苏蘅院角那丛野蔷薇的枝条,此刻正泛着刺目的红,“啪”地抽在她后背上。
“我...我只是可怜林氏夫人!”白露使的声音尖得像刀,“她被你逼得...”
“逼得她把魂噬香抹在你发间?”苏蘅扯下她鬓边的银簪,簪头果然沾着暗褐色的香灰,
“这香烧七天,你就会替她把所有谣言变成真话。现在,你还觉得自己是可怜人么?”白露使的脸瞬间煞白。
人群里不知谁喊了句“报官”,立刻有人附和:“对!送官府!通御苑的贼!”
苏蘅抬手止住喧哗,藤蔓缓缓从三阿婆嘴上松开。老妇捂着嘴后退两步,浑浊的眼睛里全是后怕:“苏丫头...你说的可都是真?”
“我让藤蔓尝过魂噬香的味道。”苏蘅拍了拍腿上的土,“它说,这香里有赤焰山的毒蝶粉——那是魔宗余党的东西。”
人群霎时安静得能听见蝉鸣。苏婉突然拽了拽她的衣袖,小声道:“姐,村外有马蹄声。” 苏蘅侧耳听了听——三长两短的马蹄印,是官路来的快马。
她望着村口扬起的尘土,嘴角勾起抹淡笑:“来得正好。”马蹄声越来越近,当先的枣红马在村碑前刹住,马上的青衫男子跳下来,腰间的象牙牌在日光下泛着暖光。
他扫了眼人群,又看了看苏蘅腰间的玉牌,拱了拱手:“在下张全,御苑派来考察灵植资源的。不知青竹村...可是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