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花落谁家(2 / 2)

苏蘅望着檐角摇晃的铜铃,将玉牌收进袖中——该来的裁决,终究要来了。

祠堂正厅的香案上,三柱香烧到一半,青烟缠在“慎终追远”的匾额上。

族人们或蹲或站,目光全锁在高台上的族长身上。他抚着花白的胡须,声音沉得像压了块石头:“林氏私藏阴毒,意图害亲,按族规当逐。”

堂下响起抽气声。苏婉猛地扑到阶前,发辫扫过青石板:“族长爷爷!我娘是被人骗了!她从前对我那么好,冬天给我捂被窝,把糖都塞给我吃……”她仰起脸,泪水在腮边划出两道亮痕,“求您看在她照顾祠堂二十年的份上,从轻发落吧!”

族长的眉头皱成了川字。他望向角落的苏蘅,后者正垂眸盯着自己的鞋尖,看不出喜怒。

“念在林氏操持族务多年,”他重重拍了下案几,“罚银百两,永不得参与族中事务。退堂!”

人群哄然散去。苏婉跪在原地,望着林氏被两个族人架着往外走。

林氏的头发散了,像团乱草,却始终没看苏婉一眼。

苏蘅转身要走,却见苏婉突然冲过来,攥住她的衣袖:“姐姐,你信我娘不是坏人对不对?她只是太想哥哥了……”

苏蘅望着她发红的眼尾,想起梅树里林氏的记忆——苏婉第一次喊“娘”时,林氏把她抱得那么紧,像是要把整颗心都揉进那团暖意里。

“我信她有过真心。”她轻声说,“但真心不该变成刀刃。”苏婉的手慢慢松开了。

她望着苏蘅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突然觉得腰间的荷包沉得像块铁——那里面的香灰,此刻正透过布料,轻轻灼着她的皮肤。

月上柳梢时,林氏坐在自家院里的老槐树下。她面前摆着半坛酒,酒坛边堆着烧剩的黄纸,火星子在纸灰里忽明忽暗。

“你来了。”她头也不回,声音哑得像破了的瓷碗。苏蘅在石凳上坐下。

晚风掀起她的裙角,带来槐花香里混着的苦艾味——那是寒阴散残留的气息。

“赤焰夫人许了你什么?”她直入主题。

林氏端起酒碗,酒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她说,只要我用寒阴散养着婉婉,等她十六岁血最热的日子,就能把我儿阿福的魂召进婉婉身子里。”她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滚进酒碗,“我信了,我信她能让我抱抱我的阿福……可婉婉哭着跑开时,我才明白,我抱在怀里的,从来都不是阿福,是婉婉啊。”

苏蘅望着她颤抖的指尖,想起梅树里那个在雨里跪了整夜的年轻妇人。

“赤焰夫人要的是你手里的棋子。”她伸手按住林氏的手背,“而你,成了她的刀。”

林氏猛地抽回手,酒碗“啪”地摔在地上。瓷片飞溅,有一片划破了苏蘅的手背,血珠滚进泥土里。

“你以为我现在后悔?”她盯着地上的碎瓷,“我后悔的是,没在婉婉喊我娘的时候,把那些阴毒的蜜饯全吞下去。”

夜更深了。苏蘅离开时,听见林氏在身后低低地唱:“阿福睡,阿福乖,娘给阿福做棉鞋……”那调子是青竹村哄孩子的摇篮曲,此刻却像根细针,扎得她心口发疼。

回到屋中,苏蘅点燃油灯。灯芯“噼啪”炸了个花,映得窗纸上苏婉的影子晃了晃——那影子站在院门口,手捂着肚子,像是在忍耐什么。

她刚要出门,却见影子一晃,苏婉捂着嘴跑远了。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吹灭了油灯。

黑暗中,苏蘅摸到袖中温热的玉牌,听见远处传来夜枭的叫声。

她忽然想起赵伯说的“心蛊”,想起苏婉腰间那个发烫的荷包——有些毒,从来都不是立刻发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