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旧毒新芽(2 / 2)

“蘅丫头。”族长正往石桌上摆茶盏,见她进来,浑浊的眼尾跳了跳,“昨儿夜里赵伯找过我了。”他扯了扯靛青衫角,“可那信...十年前的旧纸,当不得真。”

“当得真。”苏蘅将木匣推过去,信笺展开时,焦痕在晨光里像道疤,“我阿爹不会拿命撒谎。”她顿了顿,又补一句:“再说,紫藤记得。”

祠堂外突然传来碎瓷声。林氏提着竹篮撞开木门,篮里的枣子骨碌碌滚了满地:“查! 查!查!你们当这是审贼呢?“她鬓边的银簪歪向一边,”昨儿挖梅树,今儿挖紫藤,明儿是不是要刨我家祖坟?“

苏婉跟在她身后,素裙下摆沾着晨露,见苏蘅便垂了眼:“姐姐,娘不是故意闹的...”话未说完,林氏已扑到石桌前,枯瘦的手一把攥住信笺:“痨病就是痨病!村东头那小子是自己作的孽!“她指甲掐进纸里,”你非说我下毒,证据呢?“

“证据在土里。”苏蘅的声音像浸了冰,“紫藤记得你埋蜜饯的位置,寒阴散的毒,也该见见光了。”

“够了!”族长拍案而起,茶盏“当啷”落地。他望着围过来的村民,喉结动了动——王婶扒着门框探头,李叔的旱烟杆敲得门槛咚咚响。“要查便查个明白。”他指了指苏婉,“婉丫头留下,林氏你也别走。”

话音未落,苏婉突然晃了晃。她扶着桌角的手骤然收紧,指节泛白如骨:“娘...我头...”话未说完便直挺挺栽倒。

林氏尖叫着扑过去,却在触到苏婉额角时猛地缩回手——那里正渗出一缕黑血,像条蜿蜒的小蛇。

“婉婉!”林氏的声音破了调,“快请赵伯!快!”苏蘅已经蹲了下去。

她指尖轻触苏婉的手腕,脉息乱如擂鼓,皮肤下还泛着青紫色的细网。寒阴散的毒,到底还是发作了。

她抬头看向林氏:“你给她喂了多久?”林氏后退半步,撞翻了竹篮。枣子滚到苏蘅脚边,她却充耳不闻。

掌心腾起一簇幽绿的光,那是灵火——苏蘅的指尖掠过苏婉的额头,黑血顺着光流丝丝缕缕被吸出,落在青石板上,发出“滋滋”的蚀响。

“紫藤。”她轻声唤道。院角的藤蔓突然疯了似的抽长,根须穿透青石板的缝隙,在地下织成密网。

围观的村民发出惊呼,王婶攥着围裙后退:“那藤...那藤在动!”

“找到了。”苏蘅的指尖微颤。紫藤的“声音”如潮水涌来——二十步外,东墙根下,三寸深的土里,有个漆木盒。

她抬手指向那里:“挖。”壮实汉子的铁锹刚落下,林氏突然扑过去:“那是我给婉婉备的补药!”她指甲划在汉子手背上,“你们敢碰?”

“让开。”族长的声音沉得像块铁。木盒被捧上来时,盒盖的铜扣结着绿锈。

苏蘅伸手要接,林氏却抢先一步抱住盒子,眼泪大颗大颗砸在盒面上:“这是云游灵师给的安胎药...我就想让婉婉...让婉婉...”

“打开。”族长伸出手。林氏的手剧烈颤抖。

她盯着苏蘅,像是要把对方的脸刻进骨头里,最终还是掀开了盒盖。

一股腐臭混着药味的气息扑面而来,王婶当场捂住嘴,李叔的旱烟杆“啪”地掉在地上——盒里整整齐齐放着十几包纸包,最上面那包的封口处,还沾着半块染了红粉的蜜饯。

“寒阴散。”苏蘅的声音冷得像刀,“赵伯的医书里写得清楚,这东西遇热发寒,久服攻心。”她看向苏婉——少女的脸色已好转些,额角的黑血也止住了,“婉婉昨日高热说胡话,是毒要压不住了。”

祠堂里静得能听见紫藤叶片的沙沙声。族长盯着木盒,喉结动了动:“林氏,你...你可知罪?”

林氏突然笑了。她松开木盒,任其“砰”地砸在石桌上:“知罪?我有什么罪?“她踉跄着走向苏蘅,”当年我儿早夭,求遍灵师都说我命里无子。后来有个穿灰衣的先生说,只要用寒阴散养着婉婉...养着婉婉...“她的笑声变了调,”我不过想留个孩子在身边,我有什么错?“

“你错在杀人。”苏蘅攥紧了信笺,“我阿爹咳血那日,你往他药里添了寒阴散;村东头小子吐黑血,是吃了你给的蜜饯——紫藤都记得。”

林氏的笑僵在脸上。几个汉子走上前要押她,她却突然挣开,扑到苏婉身边。

少女刚醒转,正迷迷糊糊喊“娘”,林氏便捧住她的脸,像要把最后一点温度烙进骨血里:“婉婉乖,娘去去就回...”

“带走。”族长别开眼。林氏被架出祠堂时,回头望了苏蘅一眼。

她眼里的怨恨像把刀,可最深处却浮着层雾气——像是看见二十年前,那个捧着药罐掉眼泪的小媳妇,又像是看见昨日里,蹲在紫藤架下埋蜜饯的自己。

日头爬上祠堂飞檐时,苏婉攥着苏蘅的衣角:“姐姐,那毒...能解么?”

“能。”苏蘅摸了摸她的头。院角的紫藤正顺着竹架往上攀,新抽的嫩芽在风里颤着,“我用灵火逼出了大部分,再用野菊和薄荷熬药...往后的日子,会好的。”

她望着林氏被押走的方向,晨雾已经散了,只余祠堂后墙的残梅,在风里落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