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花王低语(1 / 2)

苏蘅是被冷汗浸透中衣时惊醒的。

梦中那片焦黑的土地又出现了,血雾漫过残花碎瓣,她看见无数半透明的身影悬浮在空中,发间的花钿坠子随着动作摇晃,最前面那个穿月白衫子的女子回头,眉眼与镜中自己有七分相似——她指尖缠着青藤,正将最后一缕光注入裂开的石缝,石缝里翻涌着墨绿的尸气,像活物般啃噬着她的脚踝。

“以花灵血,封万蛊源......”女子的声音混着风声灌进苏蘅耳中,这是她第三次梦见这个场景了。

冷汗顺着脊背滑进腰窝,她撑着床头坐起来,窗外的月光漏进窗纸,在案几上投下《灵植通识》的影子——那是母亲留下的旧书,边角卷着毛边,封皮上的墨迹早褪成了淡灰。

她赤脚下地,木屐磕在青砖上发出轻响。指尖拂过书脊时,书页突然自动翻卷,泛黄的纸页停在某一章,墨迹斑驳的字行里,“彼岸花王”四个字刺得她瞳孔微缩。

“花开一瞬,魂归万灵。”她屏住呼吸,后颈的金纹突然泛起温热。

记忆里母亲临终前塞给她锦袋时说的话突然清晰起来:“若有一日觉得撑不住,便去御苑找那株开在废园里的花......”

窗外传来更漏声,三更了。

苏蘅攥着书页的手微微发抖,她能感觉到胸腔里有团火在烧——那些梦境不是平白来的,是千年前花灵们用最后一丝残魂在提醒她:尸花蛊的封印要松动了,而她必须成为能接住这把火的人。

“叩叩。”敲门声惊得她手一抖,书页哗啦合上。

门被推开条缝,萧砚的影子先探进来,月光落在他肩甲的鳞纹上,泛着冷硬的光:“又做噩梦了?”

他声音里裹着未褪的睡意,却还是习惯性地先扫过她四周,确认没有危险才踏进来。

苏蘅这才发现自己只穿了件单衣,他却连外袍都没披,中衣领口松着,露出锁骨处淡青的血管。

“我要去御苑找彼岸花王。”她直截了当地说,指尖按在《灵植通识》上,“梦里的花灵在告诉我,只有它能让我真正明白......花灵之力究竟是什么。”

萧砚的脚步顿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

他望着她眼底跳动的光,那是他熟悉的、每当她要做什么紧要事时才会有的亮——像春芽破冻土,像星火燎荒原。

他喉结动了动,伸手替她拢了拢衣襟:“可知御苑虽属皇家,废园却是最险的地方?二十年前那场大火烧了半座御苑,至今还有人说夜里能听见花哭。”

“所以需要萧世子的亲卫。”苏蘅抓住他欲收的手,掌心的金纹轻轻蹭过他虎口的薄茧,“我能感应到水晶梅花的气息,它在引我去废园。”

萧砚低头看交握的手。她的手比他小一圈,金纹在月光下像流动的蜜,他忽然想起前日在古槐树下,她也是这样攥着他的手说“我留了印记”——那时她眼里有刀,现在却有火。

“陆骁已备马在院外。”他突然松了手,转身去案几上取乌鞘剑,剑鞘上的银饰撞出轻响,“我让人清了御苑的守卫路线,子时三刻出发。”

苏蘅望着他的背影笑了。他总说“担心”,可行动永远比犹豫快半拍——就像当年她在青竹村被族人围堵时,他的玄铁枪尖也是这样先刺破人群,再问她“可还疼”。

御苑的夜比外头凉。

苏蘅裹紧斗篷跟在萧砚身后,陆骁提着灯笼走在前头,灯笼光被夜风吹得摇晃,照出满地断瓦。

废园的门楣早塌了半边,藤蔓从残砖里钻出来,缠满了“御苑禁地”的木牌。

“水晶梅花在发热。”她按住胸口的锦袋,金纹从腕间爬到手背,“就在前面。”

萧砚的手按在剑柄上,目光扫过四周。

陆骁已经先一步劈开挡路的荆棘,露出片被荒草覆盖的空地——月光落在这里时像是凝住了,照见正中央的石台上,一朵暗红色的花静静绽放。

那花有六瓣,花瓣边缘翻卷如火焰,每一片都沾着星子似的银粉。

苏蘅一步步走近,鞋底碾碎了几株野薄荷,清苦的香气窜进鼻尖。

她离花还有三步时,掌心的金纹突然灼痛,锦袋里的水晶梅花“咔”地裂开道细缝。

“你能听见我吗?”她轻声问,声音发颤。花瓣突然颤动起来,像有风吹过,却不是风。

苏蘅看见花芯里泛起幽蓝的光,那光钻进她眉心,苍老而悲悯的声音在识海里响起,带着千年岁月的沉钝:“终于等到你了......主人。”

她踉跄半步,萧砚立刻扶住她后腰。可那声音还在继续,像春溪破冰,带着碎玉般的清响:“当年你用半颗心做引,封了尸花蛊的穴......”

“等等!”苏蘅抓住萧砚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他肉里,“它说‘当年’......”彼岸花王的花瓣突然全部张开,暗红的花影在她眼底无限放大。

她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混着那声音的尾音:“孩子,你要记起的,从来不是力量......”

风卷着荒草从脚边掠过,萧砚的体温透过中衣传来。苏蘅望着那朵花,忽然明白那些重复的梦境不是警告——是呼唤。

而这一次,她终于要触到真相的衣角了。彼岸花王的声音在苏蘅识海里荡开时,她后颈的金纹正顺着脊椎往上爬,像被千年的风推着走。

那声音里裹着碎玉般的清响,又沉又软,像是春夜被露水浸透的花瓣:“初代万芳主以心为引封蛊时,我守着她的残魂在断壁里睡了三百年。后来明昭王朝起了战火,北境的铁蹄踏碎御苑的琉璃瓦,我被乱箭穿身,被焦土埋了整整二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