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砚应了声,却没有动。他望着她发间沾着的草屑,忽然伸手替她理了理:“等处理完红叶使,我们就去镇北王府的梅园。”他说,“我让人备了新酿的梅花酒,等老梅树开花那天...”
“那天要喝个痛快。”苏蘅接口,望着他眼里跳动的光,忽然觉得这晨雾里的山风,也没那么冷了。
而在他们看不见的藤丛深处,红叶使擦了擦嘴角的血,将最后半颗丹药塞进嘴里。
她望着山崖上那对并肩的身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花灵之力,她势在必得。
只是...她摸了摸怀里的小瓷瓶,里面装着方才趁乱割下的苏蘅一缕头发。或许,该换种更阴毒的法子了。
山风卷着血雾散开时,萧砚的目光正顺着崖壁上斑驳的苔痕往上攀。
方才幻境最浓时,他退到迷雾边缘,余光瞥见东侧岩缝里有片松针始终未被幻象扭曲——那 抹冷绿像根细针,扎破了红叶使的幻术网。
“在那。”他喉间溢出低低的呢喃,指节扣住岩缝里凸起的碎石。
玄色衣摆被山风掀起,露出小腿紧绷的肌肉线条——自小在北疆雪原练出的攀岩功夫此刻全派上用场,他像道贴着山壁的影子,三两下便蹭到了崖顶凹处。
红叶使的冷笑正从上方传来。
她倚着半人高的岩块,银纱下的眼睛泛着妖异的红,左手捏着七张叠成扇形的镜影符,右手攥着条缀满骷髅的符咒链扣——那是她操控幻象的命门。
萧砚的呼吸放得极轻。
他抽出半寸青锋,剑身映着晨光,在岩面上投出细如蚊足的亮线。
红叶使的注意力全在下方与幻象周旋的苏蘅身上,根本没察觉身后的动静。
直到剑锋抵住她后颈,她才猛得转头,银纱被剑气割开道细缝,露出下巴狰狞的刀疤。
“镇北王世子?”她声音发颤,符咒链扣在掌心沁出冷汗,“你何时——”
“从你烧了老槐树的第一片叶子开始。”萧砚的剑往前送了寸许,血珠顺着刀疤渗出来,“灵植师的战场,最忌动草木。”话音未落,他手腕急转,剑锋挑断了符咒链扣。
七张镜影符“唰”地散作蝶群,幻象瞬间如被刺破的水泡,朱漆门廊、假萧砚的温声细语,全化作齑粉消散。
苏蘅眼前重见山岩的灰褐,耳旁立刻传来红叶使的怒吼:“小贱人!敢坏我好事——”
“坏你好事的是他。”苏蘅反手一扬,山脚下的野蔷薇如活了般窜上来,藤蔓裹着尖刺缠上红叶使的脚踝。
她掌心金纹大盛,灵火裹着菊香腾起,“但收拾你的...是我。”
灵火舔到红叶使衣襟的刹那,她疼得蜷起身子。符咒链扣断裂让她灵力大损,此时被藤蔓缚住四肢,竟连半分反抗之力都无。
苏蘅望着她扭曲的面容,忽然想起三日前在县主府外,这女人用幻术逼得她撞在廊柱上——此刻那股郁在胸口的气终于散了些,她压下灵火,冷声道:“回去告诉赤焰夫人,花灵的血,不是谁都能抽的。”
“你以为...你赢了?”红叶使突然笑了,嘴角渗出黑血——她竟在刚才的挣扎中服了毒丹。 藤蔓吃痛般缩紧,她却借着这股力道撞向崖边的野藤,“等我主子拿到你的命牌...啊!”
萧砚的剑再次出鞘,在她腰间划了道血口。
但红叶使早有准备,野藤被她扯断的瞬间,她整个人坠进了下方的荆棘丛。
苏蘅的灵觉追过去,只触到几株被压断的灌木,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阴火气息——她逃了,比想象中还快。
“蘅蘅?”萧砚收剑入鞘,见她盯着荆棘丛发怔,伸手替她理了理被山风吹乱的发丝,“在想什么?”
“她退得太利落了。”苏蘅攥紧胸前的水晶梅花,刚才制住红叶使时,她分明感知到对方灵力还有余裕,“像故意来送命,又像...在试探什么。”
萧砚的手指在剑柄上轻叩两下。
他望着荆棘丛里晃动的黑影——那是他派去追击的暗卫,片刻后黑影摇头,他便知道红叶使跑远了。“赤焰夫人素爱谋划,或许是想探你新得的传承之力。”他转身替她拢了拢大氅,“不过你方才用灵火时,金纹扩散到小臂了。”
苏蘅这才注意到,手背上的金纹不知何时爬上了手腕,在晨光里泛着暖玉般的光。
她低头看向掌心的水晶梅花,正想说话,梅花突然发烫。
她指尖刚碰上去,竟听见一声极轻的叹息,像春夜细雨打在花瓣上,又像百年老梅在雪地里舒展枝桠。
“你...听见了?”她猛地抬头,眼底金纹骤亮。
萧砚的指尖悬在梅花上方半寸,似有所感:“像是...某种呼唤。”他的声音放得很轻,怕惊碎了这缕若有若无的波动,“昨日在石室,你说传承里有花灵的记忆。
或许这梅花,是连接记忆的钥匙。“
苏蘅的心跳得厉害。她记得石室壁画里,花灵手中就捧着这样的水晶梅花,而壁画最下方,有行被岁月磨淡的小字:“以灵火温养,以真心相付,方见花灵真容”。
此刻梅花里的叹息还在若隐若现,像在催促她做些什么。
“回村吧。”她将梅花小心揣进怀里,温度透过粗布裙贴着心口,“药园的新麦种该催熟了,王婶还等着磨面蒸馒头。”
萧砚应了声,却没急着走。他望着她发间沾的草屑,忽然伸手替她摘了:“等处理完赤焰夫人的事,我陪你去镇北王府的梅园。”他说,“那里有株千年老梅,或许能帮你解开梅花的秘密。”
苏蘅望着他眼里的认真,忽然笑了。
山风卷着野菊香吹过,远处传来王二牛的吆喝——是药园的小徒弟找来了。
她挽住萧砚的手臂,转身往山下走,怀里的水晶梅花仍在发烫,那声叹息却渐渐清晰,像在说:“孩子,你终于回来了。”
回到青竹村时,夕阳正给药园镀上层金。苏蘅站在竹篱前,望着中央那方新砌的青石台——那是她今早特意让人搬来的。
她将水晶梅花轻轻放在石台上,指尖拂过花瓣,灵火从掌心漫出,如温水般裹住梅花。
“今晚开始,每日寅时三刻温养。”她对着梅花轻声说,“我倒要看看,你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晚风掀起竹篱上的牵牛花,花蕊里传来细微的回应。
苏蘅望着渐暗的天色,忽然想起红叶使逃前那抹怨毒的眼神——这场由花灵之力掀起的风波,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