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蘅的指尖几乎要掐进掌心。
倒影里的“萧砚”正用与他一模一样的声线说“别怕”,可那玄铁甲上的云纹却泛着不真实的青灰——真正的萧砚,甲胄该是被晨露浸过的沉黑,带着他常年握刀的温度。
“阿蘅。”身侧忽然传来极低的气音。
她猛地转头,看见萧砚的喉结随着说话的动作滚动,那道从北疆战场带回的旧疤正贴着她手背的金纹,像两块磁石般发烫。“我脉搏跳得快不快?”他扣住她手腕按向自己心口,玄铁甲下的心跳声如擂鼓,“幻像造不出活着的温度。”
温热的触感顺着皮肤窜进血脉。苏蘅突然想起三日前深夜,他替她包扎被藤蔓划伤的手时,也是这样把她的掌心按在自己心口:“灵植师的感知太敏锐,有时候要信最笨的法子——活人的心跳,骗不了人。”
金纹在两人相触处泛起金光。苏蘅闭眼,任由那股热流顺着手臂漫进识海。
药园里的紫苏突然在她脑海中翻涌,薄荷的清凉裹着野菊的苦香劈开幻境的迷雾——所有倒影里的“萧砚”都没有影子,而她掌心的温度,正随着金纹的发烫,指向西北方那簇真实的、带着硝烟味的玄铁鳞甲。
“在那!”她睁眼时瞳孔里映着金光,拽着萧砚的手腕冲向山壁。
两人的靴底碾碎三片红叶,那些本该是幻术根基的符纸竟在接触地面的瞬间蜷成灰蝶——是苏蘅袖中藤蔓趁隙钻出,用新抽的嫩芽卷走了符纸里的灵气。
“贱蹄子!”红叶使的尖叫刺破幻境。
真正的她正缩在山壁凹处,指尖掐着最后一张血符。她面纱已被山风掀至下颌,露出左脸狰狞的烧伤,“以为破了镜影就能赢?
看我——“
“小心!”萧砚横刀挡在苏蘅身前。
黑雾从红叶使掌心喷涌而出,那是“梦魇吞噬”的前兆——幻术师最阴毒的杀招,用受害者最恐惧的记忆化成尖刺,直戳识海。
苏蘅却在黑雾漫来的瞬间笑了,金纹在她眼底流转成花形:“你忘了我能读草木记忆?”
她反手扣住萧砚的脖颈,将两人相触的金纹按得更紧。
药园里那盏青铜灯突然在她识海亮起,百日葵花油熬的灯芯“腾”地窜起金焰——这是她昨夜用新觉醒的血契之力,将灵火与萧砚的剑气相融的成果。
金焰顺着相触的皮肤钻进黑雾,所过之处,那些本要化作“雷火劈下”、“萧砚坠崖”的幻象竟反过来被点燃,烧出滋滋的焦响。
“不!”红叶使踉跄后退,血符在掌心自燃。苏蘅趁机催发藤蔓,赤金色的藤条如活物般缠上她的脚踝。
灵火顺着藤蔓窜入她体内,烧得她惨叫连连:“莲华教不会放过你!他们要的是花灵本源,你以为镇北王世子护得住——
“闭嘴!”萧砚横刀斩落。刀光掠过红叶使发顶,将她身后的血符阵劈成两半。
藤蔓骤然收紧,红叶使的身影在火光中淡去,只余下半块染血的红帕飘落。
苏蘅弯腰拾起,帕角绣着半朵黑莲——与前世她在雷火中见过的,那抹消失在密林中的绣纹,分毫不差。
山风突然静了。苏蘅望着红帕上的黑莲,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萧砚的手掌覆上她发顶,带着铁甲特有的凉意:“怕了?”
“不是怕。”她转身,看见他甲胄上溅了几点血珠,该是刚才替她挡黑雾时留下的。
苏蘅伸手替他擦去,金纹在两人相触处轻轻发烫,“是觉得...我们好像刚掀开一角帷幕。” 萧砚低头看她,眼尾的红痣在火光中像团烧不尽的火。他伸手将她鬓角被山风吹乱的碎发别到耳后,声音轻得像怕惊飞什么:“那便把剩下的帷幕,都撕了。”
月上中天时,苏蘅独自踏进后山古庙。
青石板缝里的紫藤在月光下泛着幽蓝,老藤条突然簌簌抖动——是树灵在说话。
她摸出怀里的青铜灯,灯油在金纹映照下泛起涟漪,将紫藤的低语译成人话:“当心黑莲...他们在寻...花灵归处...”
风卷着落叶掠过她脚边。苏蘅望着灯中跳动的金焰,将紫藤的话轻轻重复了一遍。
远处传来夜枭的啼鸣,惊得老藤条缠上她的手腕,像在催促什么。
“我知道。”她抚上紫藤粗糙的表皮,“该来的,总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