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竹村的晨雾还未散尽时,苏蘅已跪坐在竹席上。
《灵火诀》摊开在膝头,幽蓝的火苗在她心口随着呼吸明灭——这是她回村第七日的寅时,窗棂外第一声雀叫刚掠过竹梢。
“苏姐姐,晨露收好了。”小柱子揉着眼睛掀开门帘,陶碗里的露水映着天光,像撒了把碎星子。
他把碗放在她手边,又退后半步,短刀的藤编刀鞘蹭着门框发出轻响——这七日里,他总说要“守着苏姐姐练功”,结果每日都在门槛上盹着,偏又死不承认。
苏蘅指尖蘸了露水点在眉心,凉意顺着经脉往下钻,撞上心口那团幽蓝。《灵火诀》里的图突然在眼前清晰起来:火苗该沿着手太阴肺经走,再绕到足厥阴肝经——她闭了闭眼,试着用意念引火。
起初那团火还像被风吹的烛芯,忽明忽暗。直到她想起婆婆说“火起于心,止于意”,喉间突然泛起松针的苦香——是北岭水潭边的莲花香。
火苗“腾”地窜高半寸,顺着她的指尖钻进窗台上那盆快枯死的野菊。野菊的枯枝“咔”地裂开道细缝。
苏蘅额头沁出薄汗,能清晰听见植物抽芽的声响——是灵火在啃噬她的力气,可她舍不得停。
直到那株蔫了半月的野菊“唰”地抽出七朵鹅黄花,小柱子的惊呼声撞进耳朵:“苏姐姐!菊花开了!开得比王婶子园子里的还旺!”
她瘫在竹席上笑,手心还留着灵火灼过的温度。这七日她试过浇菜苗、催野莓,可让濒死的植物起死回生,还是头一遭。
“明日试试村东头那棵枯了三年的老梅树?”她摸着野菊的花瓣自语,指尖刚碰到花芯,眼前突然发黑。
“苏姐姐!”小柱子扑过来托住她后颈,陶碗“当啷”摔在地上,露水溅湿了她的裙角,“你怎么了?是不是又用多了灵火?”
苏蘅缓了好半天才看清他发红的眼眶。原来刚才引火时,那团幽蓝竟顺着野菊的根须往地下钻了半尺——她的能力在涨,可身子还跟不上。“没事。”她扯了扯他的袖口,“就是有点累,歇会儿就好。”
小柱子却不肯松手,硬把她按在炕上,又翻出王婶子给的桂花糕:“我去把梅树的事跟王伯说,让他明早别去砍枝子当柴烧。”他转身时,衣襟里掉出个油纸包,是前日她给的野枣,“你等着,我给你煮碗红糖姜茶——”
“小柱子。”苏蘅叫住他,声音突然轻了,“你...是不是藏了什么没跟我说?”小柱子的耳朵“唰”地红了。
他从怀里摸出封密信,羊皮纸边角磨得发毛,落款处有个褪色的“孙”字——是半月前被魔宗余党追杀的孙氏,那个总把药锄别在腰上的老医婆。
“我今早扫灶膛时,在砖缝里发现的。”小柱子把信往她手里塞,“孙氏婆婆走前说过‘有用的东西都藏好了’,这信里写着城郊破庙的地窖,说...说里面有能帮你渡百花劫的东西。”
苏蘅的手指顿在“渡百花劫”四个字上。
她记得婆婆提过,冲击万芳主时要渡的劫,可具体怎么渡,连《灵火诀》里都没写。月光从窗纸破洞漏进来,在信上投下片银斑,像极了北岭水潭里莲花的影子。
“我去。”她把信折好收进衣襟,“今晚子时。”
“我也去!”小柱子立刻跳起来,短刀“噌”地出鞘三寸,又慌忙收回去,“我、我帮你看路!破庙那边我熟,上个月还跟狗蛋去掏过鸟窝!”
苏蘅望着他发亮的眼睛,到底没忍心拒绝。
这孩子自跟着她后,从不敢离她三步远,上次她去镇里卖花,他在牛车底下蹲了半宿守包袱。“行。”她摸出块碎银塞给他,“先去买两个芝麻饼,路上垫肚子。”
子时三刻,两人摸黑到了城郊破庙。庙门歪在地上,半尊褪色的菩萨像倒在草窠里,脸上沾着蜘蛛网。
苏蘅刚跨进门槛,后颈突然发紧——地上有暗红符文,像用血画的,顺着砖缝爬到她脚边。 “苏姑娘来得倒准时。”阴恻恻的声音从梁上飘下来。
赤焰夫人穿着猩红裙裾,像团烧着的火,发间金步摇晃出冷光:“我还以为要多等些日子,毕竟...能让枯梅开三色的花灵,可不多见。”
苏蘅猛地攥紧小柱子的手腕。
她想起今日午后,那棵枯梅不仅活了,还开出红、白、粉三色花,她因此晕了小半个时辰——原来那时,赤焰夫人就盯着呢。
“灵火摄魂阵,启动。”赤焰夫人指尖弹出道红光,符文“轰”地烧起来。
苏蘅只觉太阳穴要炸开,心口的幽蓝火苗被什么东西拽着往外钻,眼前的破庙开始重影,小柱子的喊叫声像从井底传来:“苏姐姐!苏姐姐!”
她咬着舌尖保持清醒,血腥味在嘴里漫开。灵火...灵火不是该听她的吗?婆婆说要“把火收进心里”,可现在,她的心跳声里全是火苗噼啪的炸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