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是老天爷给她留的空子。
“嗤。”她扯动嘴角,染着黑渍的指甲划过信末“九曜莲心”四个字。
那是她趁夜翻苏蘅旧衣时,从破棉絮里抖落的半块玉牌上的刻纹,当时她还笑那丫头穷得连块像样的首饰都没有,如今才知是个宝贝。
祠堂后窗突然有冷风灌进来,吹得供桌上的香灰簌簌落,孙氏却像被烫到似的猛地抬头——梁上那只灰扑扑的麻雀,眼珠正泛着幽绿的光。
“去。”她将血信塞进麻雀爪间,沾血的指尖重重戳在鸟背的鳞片上。
那麻雀本是她嫁进苏家前,跟苗疆游医学的“血蛊雀”,养在耳坠里三年,就等今日用。
雀儿振翅时带落几片羽毛,露出翅膀下暗红的鳞甲,转眼间便消失在夜雾里。
孙氏望着它飞走的方向,喉咙里溢出沙哑的笑:“苏蘅,你以为能踩着我爬高?等主子拿到莲心......“话音未落,后颈突然传来尖锐的刺痛——是供桌下的老槐树藤,不知何时缠上了她的脚踝。
同一时刻,幽谷石壁前的苏蘅猛地攥紧了掌心的梅花。那花枯萎得像团碎纸,可当黑袍人将它放在她摊开的手心里时,指尖竟传来一丝暖意,像母亲临终前最后一次摸她的脸。“这是‘记忆之花’。”老人的声音轻得像叹息,“你母亲用本命灵力养了十八年,它会替她开口。”
苏蘅的睫毛颤了颤。她想起方才在藤蔓里感知到的祠堂异动,想起母亲临终前沾血的手,喉间像塞了团浸了醋的棉花。
可当指尖触到梅花的刹那,所有感官突然被抽离——她站在一片雪地里。古梅的虬枝上挂着冰棱,穿月白衫子的女子正跪在梅树下,发间银簪的梅花坠子闪着冷光。
那是母亲!苏蘅想喊,喉咙却发不出声。
女子手中捏着半封未写完的信,墨迹被风吹得有些模糊,她望着天际飘落的雪,声音轻得像要融在风里:“蘅儿,若有一日你觉醒花灵之力......”她突然顿住,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要远离权力,远离我曾犯下的罪孽......”
画面骤然破碎。苏蘅猛地睁眼,脸上已湿了一片。
她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跪坐在地,掌心的梅花竟开出了两瓣淡粉的新蕊——是被她的眼泪催开的?
山风卷着她的发梢,石壁上的莲花符文还在发亮,倒映在她发红的眼底。
“你母亲从未怪过你。”黑袍人的声音突然近了些,苏蘅这才惊觉自己方才竟没察觉他何时走近。
他枯瘦的手虚虚覆在她头顶,像要触碰又不敢,“她最后说,若你能活过百花劫,定要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苏蘅抓住他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皮肤里。
她想起母亲临终前未说完的话,想起老槐树记忆里染血的庭院,想起方才幻境里母亲眼底的绝望——那些未说出口的“罪孽”,究竟是什么?
黑袍人望着她攥紧的手,那双手背还沾着方才划破的血,却已有嫩芽从指缝里钻出来,嫩得能掐出水。
他眼底的光突然亮了些,像久旱的土地终于等来第一滴雨。
山雾漫过他的肩头,将他的话揉得有些模糊:“三日后子时,莲花洞。”苏蘅松开手,看着他的身影再次融进雾里。
风掀起她的衣摆,腰间的银铃铛和母亲的银簪相撞,发出清脆的响。
她低头看向掌心的梅花,新绽开的花瓣上还凝着泪,在月光下泛着珍珠似的光。
远处传来夜枭的啼叫,她顺着藤蔓感知延伸——方才那只血蛊雀,此刻正往东南方飞,而东南方......是镇北王府的方向。
“萧砚......”苏蘅轻声念出这个名字,指尖无意识地抚过梅花的新蕊。
她不知道三日后的莲花洞藏着什么,不知道孙氏的密信会掀起怎样的风浪,更不知道母亲说的“罪孽”究竟为何。但她知道,掌心这朵带着体温的梅花,正顺着血脉往她心口钻,像要唤醒什么沉睡了十八年的东西。
雾色更浓了。黑袍人站在百米外的岩石后,望着苏蘅的方向。
月光穿过雾霭落在他脸上,照出他眼角未干的泪痕。
他摸出怀里半块莲纹玉牌,与苏蘅腰间那半块严丝合缝。
风卷着梅香掠过他的指尖,他低低笑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二十年来第一次松动的希望:“小棠,你看......我们的蘅儿,终于要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