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尔总领军情司所有力量,加派精干细作,不惜代价!袁绍邺城,渤海船厂每日造舰几何?颜良大戟士操演于何地?曹操许都武库,霹雳车已制多少?虎豹骑藏于何处营垒?刘备荆襄,诸葛亮屯田之粮储于何仓?关羽水师楼船泊于何港?孙策于江东,又与鲁肃密议何事?凡此种种,”王康一字一顿,声如寒铁,“巨细靡遗,五日一报!孤要洞悉彼等肺腑,知其何时磨刀,何时欲动!”
“臣领旨!必使彼之动向,如观掌纹!”程昱眼中精光暴射,枯瘦的身躯挺立如枪。
“贾诩、法正!”
“臣在!”二人齐应。
“西图之事,暂罢!然非弃之,乃待其时!着尔等会同兵曹、工曹,详勘入蜀诸道,何处可奇袭,何处需栈道,何处利水运!更需推算,若他日东出争雄,需留多少兵力,方可保潼关、武关、壶关万全,使大军无后顾之忧!此乃未雨绸缪,不可懈怠!”
“臣等遵旨!”贾诩与法正肃然领命。一者沉稳,一者眼中重燃精光。
王康最后望向窗外。春光正好,未央宫高墙内柳枝吐翠。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那承平春意吸入肺腑,压下胸中翻涌的兵戈之气。
“天下如弈局,急躁者先亡。”他声音低沉,似自语,又似宣告,“袁曹刘孙,各拥山川之险,民众之资,已成鼎峙。合纵连横,其势汹汹。我西北纵有强兵锐甲,府库充盈,亦不可恃力横行,轻启战端!当此之时,”他转身,目光扫过堂下三位心腹谋臣,斩钉截铁,“唯有一策:深根固本,以待天时!”
“内政诸事,育婴慈幼,不可缓!常平籴粜,不可怠!深耕之犁,需广推于新垦之地!工曹所研之水利、军械,需精益求精!《限田》《括户》铁律,需常犁不懈,务使豪强余烬永无复燃之机!孤要让这三州千万生民,仓廪更实,生齿更繁,根基如铁桶磐石!待群狼互噬,或天赐良机,则我养精蓄锐之师东出,何人能挡?此乃王道,亦是霸术!”
“主公英明!”程昱、贾诩、法正心悦诚服,躬身齐呼。西进之议的锋芒被硬生生按下,转而化为向内深耕的磅礴力量。
王康不再多言,大步走向堆积如山的案牍。他撩起玄色袍袖,坐于宽大的紫檀御案之后,取过最上面一份奏疏。那是医监令张机(字仲景)呈报的《各郡慈幼坊首季录》:河西张掖郡新设三坊,收治孕妇六百余人,夭折率已降至一成;北地郡慈幼曹奏报,官赐牛羊奶哺育下,无乳婴孩存活逾九成……
他提朱笔,在“河西夭折仍高于三辅”几字旁,重重批下:“着医监精选良医三人,携药石器械,即赴张掖!再拨内帑钱三百万,专济边郡慈幼!务必使新生之啼,遍及朔漠!”笔锋凌厉,仿佛不是批阅文书,而是在那片广袤的土地上,再次挥动了深耕的犁铧。
窗外春光烂漫,堂内寂静无声,唯闻朱笔划过素绢的沙沙轻响。白虎堂巨大的舆图上,深青色的疆土沉默地延伸,而环绕的群狼之色,在程昱领命而出的脚步声中,似乎也暂时敛去了爪牙。一场席卷天下的风暴在积蓄,而西北长安的宫阙深处,那柄名为“深根固本”的巨犁,正向着人心的冻土与未来的疆场,发出沉闷而坚定的掘进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