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吏俸禄:三州官吏逾万,前七月支出三千万钱。
工程营造:河西坎儿井水利(十五万苦役、三万辅兵)、长安官署修缮、各郡新城扩建、农学馆建造等,前七月耗钱六千万钱!
军械采买与制造:购西域精铁、江东精铜,支付军器监匠户工钱、物料,前七月耗钱五千万钱!
农桑扶持:深耕铁齿犁推广、粪肥收集转运、农学馆岁拨、耕牛购置补贴等,前七月耗钱一千五百万钱。
新政支出:胡汉通婚赐钱(已完成两千对,耗钱百万,布四千匹)、改姓归籍免税(折损赋税约五百万钱)、理番院及新增官吏开支,前七月耗钱八百万钱。
其他(驿站、赈济、外交等):约七百万钱。
前七月总岁出:约三亿九千万钱。”
徐岳合上账册,声音带着压力:“故前七月,金曹实亏空:两千万钱!府库现存钱帛七亿六千万钱(含年初结存),尚可支撑。然虑及下半年:河西水利进入攻坚,耗资更巨;秋后大军演武、冬训赏赐;陌刀量产加速;新一批通婚赐钱;若丝路商队有失或互市生变…**全年亏空,恐仍将达三千万至五千万钱之巨!**此乃燃眉之急!”
殿内一时沉寂,只有烛火噼啪作响。七亿岁入已是惊人,然支出更是浩如烟海!开源,始终是悬在金曹头顶的利剑。
王康指节轻叩紫檀御案,沉吟片刻,眼中锐光一闪:“丝路之利,关乎命脉!着即增派护卫!命镇西将军王固,自敦煌营、阳关骑营中,精选悍卒两千,组建‘护商军’,专司丝路商队护卫,剿匪清道,震慑沿途绿林及不臣小国!所需钱粮,由金曹专项拨付!务必保商路畅通,岁末第二支商队,获利只许增,不许减!”
“臣遵命!护商军之设,正当其时!”徐岳精神一振。
“互市方面,”王康继续道,“汉中、江东,维持现状。荆州刘表处,可着礼曹孙乾,尝试接触,看能否于襄阳或南阳新野,开辟官方边市,哪怕只做粮食、布帛交易,亦能增税。至于盐铁之利,已近极致,暂无需加码。”
他顿了顿,抛出一个更重大的决策:“然开源之道,尚有根本一途——铸钱!”
徐岳、法正皆是一凛。铸钱权乃国之重器,更涉及复杂的成色、流通问题。
“我三州之地,矿监岁产铜数万斤,金曹自西域、江东亦购入大量精铜。民间旧钱(五铢钱)混杂,轻重不一,私铸劣钱充斥,不利商贸,更损官府威信。”王康语气斩钉截铁,“孤意已决:于长安设‘宝泉监’,开炉铸新钱!钱文曰‘晋元通宝’!形制统一,轮廓精整,铜七铅三,重当五铢!凡我治下,赋税、官俸、军饷、大宗交易,一律以新钱为准!旧钱及私钱,限期兑换,劣者销毁,良者回炉!此乃统一币制,掌控金融之要举!徐岳,尔总揽其事,工曹马钧协理,务必严控成色重量,防奸吏舞弊!首批铸量,先定一亿钱!所需铜料、工匠、场地,即日筹备!”
“大将军英明!”徐岳眼中爆发出炽热的光芒。统一铸币,不仅能打击私铸、规范市场,更能通过掌控货币发行,实质上增加官府财力(铸币税),缓解财政压力!虽然前期投入巨大,但长远看,利益无穷!“臣徐岳领命!必竭尽全力,使‘晋元通宝’早日流通三州,成为信实之标!”
议罢财政,王康想起离宫前收到的一封密报,看向侍立一旁的户曹掾崔琰和理番院祭酒王柔:“季珪、叔优,胡汉通婚之事,‘胡女嫁汉男’之议,进展如何?”
崔琰与王柔对视一眼,王柔上前一步,禀道:“回大将军,自五月钧令增设‘胡女嫁汉男’之策,户曹与理番院即着手推行。仿前例,亦自军中着手。兵曹已从禁军、镇军战兵营中,遴选年过二十五仍未婚配、品性忠厚之汉卒光棍,计一万二千余人。理番院则遣员深入归化胡部,尤以定居较早、汉化较深之朔方休屠、云中南匈奴部落为主,遴选适龄(16-20岁)、品貌端正之胡女,许以厚嫁。”
他详细道:“为促此事,理番院宣导:凡胡女嫁与军中汉卒者,其娘家(胡户)免当年户调之半!出嫁胡女本人,即刻录入汉籍!所嫁汉卒,赐钱三百,布一匹,并于屯田军垦区或新附州县授田三十亩!此策一出,胡部反响强烈。尤其免半户调,于普通胡户实为大利。且胡女能嫁入军中吃皇粮的汉卒,录入汉籍,对其家族亦是荣耀与保障。至今,已有四千余胡女自愿登记待嫁,多集中于朔方、云中、五原。”
崔琰补充,语气带着一丝无奈:“然阻力亦较‘汉女嫁胡兵’更大。军中汉卒,尤其禁军老兵,多出自三辅良家子或并州旧民,对娶胡女为妻,抵触甚深。言‘胡腥未除’‘非我族类’。虽有厚赐授田,主动应者寥寥,至今仅成功配对八百余对,且多为镇军中出身寒微、娶妻艰难之卒。首批婚礼,仅完成百余场。”
“意料之中,却比孤想的更甚。”王康冷哼一声,“华夷之辨,根深蒂固。然此策关乎融合大计,不可因噎废食!传孤令:其一,着军师法正,会同招贤馆祭酒贾诩,组织文士,撰写通俗诗文、故事,宣扬‘胡汉一家’‘王化大同’,于军营、市井广为传播,潜移默化。其二,兵曹再行严令:凡阻挠同袍娶胡女、或言语侮辱胡女及其家族者,视同违抗军令,杖责三十,降职罚饷!其三,理番院、各郡太守,于胡部中择头人、长老之女,优先嫁与军中队率、屯长等低级军官!军官带头,士卒方效!”
他目光如电,扫过崔琰与王柔:“尔等需知,此非仅男女婚配,乃国策!孤要的是血脉相连,再无隔阂!纵有千难万阻,亦当推行不殆!首批配对,夏末之前,务必达成三千之数!婚礼规格,与‘汉女嫁胡兵’等同,不得轻慢!”
“臣等谨遵大将军令!必排除万难,促成此事!”崔琰、王柔肃然领命,深知肩上担子沉重。
夜色更深,偏殿的烛火将王康的身影拉长投映在墙壁上。他踱至窗前,望着宫苑中沉寂的夜色。耳边仿佛还回响着天驷苑震天的马嘶,眼前闪过韩暨眼中对良马的热忱,徐岳账册上触目惊心的数字,以及朔方草原上那些待嫁胡女忐忑又期盼的眼神。
金帛是血脉,是权柄的润滑;战马是铁蹄,是霸业的延伸;而胡汉通婚,则是消弭千年隔阂、熔铸新民的烈焰。铸钱的铜水在想象中沸腾,新钱的轮廓在脑海中成型;汗血马与河曲马的血液在遥远的马场交融;汉卒粗糙的手掌终将牵起胡女带着草原气息的手…这一切,都需要他那深青色的意志,如同驾驭最烈的战马,以无匹的权威与务实的策略,坚定不移地推行下去。河西的水利在苦役的汗水中延伸,长安的农学馆在墨香中奠基,而维系这一切运转的钱粮脉络与人心纽带,正在这七月的夜晚,被一项项具体而微、却又影响深远的政令,艰难而有力地编织着。帝国的车轮,在务实深耕的轰鸣中,继续碾向未知的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