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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曲阳冻土(1 / 2)

公元184年东汉光和七年十二月廿八冀州巨鹿郡

凛冽的寒风卷着雪粒子,抽打在深青色的军旗上,发出沉闷的啪啪声。王康立马于黑风之上,猩红披风在朔风中扯得笔直,铁札重甲在惨淡的冬日下泛着暗灰色的冷光。他身后,奋武军近四万将士沿着冻硬的官道肃然北进,深青色的军服、深褐色的皮札甲与暗灰色的铁札甲汇成一片钢铁寒林,只有各营玄赤色的旌旗在风中翻卷,如同凝固的血。

“报——!”斥候飞驰而至,马蹄踏碎薄冰,“禀中郎将!距下曲阳城南三十里,皇甫将军中军大帐已立,传令各营主将即刻赴会!”

“知道了。”王康颔首,目光扫过身旁诸将,“高顺、于禁、王固、典韦、程昱、陈宫、张合,随本将先行!吕岱、王祢统军继进,按预定方位扎营!”命令简洁有力,在寒风中迅速传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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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军寒帐议破坚城

皇甫嵩的行辕设在一处背风的高坡上,巨大的帅帐以厚毡覆盖,内里炭火烧得极旺,驱散着渗入骨髓的寒意。帐内济济一堂,北军五校、三河骑士及奋武军主要将校肃立两侧,甲胄上凝结的冰霜在热气中缓缓融化,滴落在地毡上。

帅案之后,皇甫嵩白发萧然,玄甲未卸,目光如鹰隼扫过帐下。曹操依旧立于左下首,狭长的眸子精光闪烁;宗员魁梧的身躯如铁塔般矗立;刘备带着关、张侍立右侧;荀爽、孔融两位名士则坐于文士席,面沉似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中央那座巨大的沙盘上——下曲阳城的轮廓被精细堆砌,周遭河流、丘陵、村落历历在目。

“广宗已克,张梁授首,妖氛稍靖。然贼酋张宝,犹据下曲阳负隅顽抗!”皇甫嵩声音沉肃,手指重重敲在沙盘下曲阳的位置,“据斥候及广宗俘供,张宝拥众号称二十万!多为裹挟之兖、冀流民,其核心战力‘地公力士’约五万,余者乌合。城防虽不及广宗坚固,然粮草颇丰,更兼张宝妖言惑众,蛊惑流民以血肉相抗!诸位,破城之策,议!”

曹操一步踏出,甲叶铿锵,声音清越如剑鸣:“将军!贼众虽多,尽皆惊弓之鸟!张角、张梁接连授首,伪嗣张宁遁逃无踪(注:皇甫嵩军报提及),张宝已成丧家之犬!其所谓二十万众,土鸡瓦狗耳!末将请为先锋,率本部精骑并北军锐士,挟广宗大胜之威,强弓硬弩压制城头,云梯冲车并举,昼夜猛攻!三日之内,必破此城!若迁延时日,恐流言再起,裹挟之民复为所用,反生肘腋之患!”他主张疾风烈火,速战速决。

荀爽捻须摇头,睿智的目光中带着悲悯:“孟德公勇锐可嘉。然强攻下曲阳,恐非上策。张宝自知穷途末路,必驱流民填壕挡箭,以血肉迟滞我军。二十万生灵涂炭,血流漂杵,有伤天和,亦损朝廷仁德之声。且贼困兽犹斗,我军仰攻坚城,伤亡必巨,恐折损破贼之锐气。”他转向沙盘,“不若效广宗之策,深沟高垒,断其外援,辅以流言攻心。待其粮尽援绝,内乱自生,破之易如反掌。”

刘备上前一步,抱拳躬身,沉稳的声音带着力量:“末将附议慈明公。张宝性情阴鸷多疑,驭下刻薄寡恩,远不如张梁凶悍,更不及张角之‘威望’。其裹挟之众,非为信仰,实为求活。今我军合围之势已成,若能外施重压,内播生路,言明朝廷‘只诛首恶,胁从罔治’之旨,其军心必乱。再遣精干,设法潜入城中联络不满者,或散布流言,令其自相疑惧。待其生变,精锐突袭,可收事半功倍之效。”他再次强调了攻心为上。

帐内陷入短暂沉寂,只有炭火噼啪作响。所有人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投向了王康。

皇甫嵩深邃的目光也转了过来:“承业,汝奋武军新锐,更兼有儁乂(张合)熟知地理。汝意如何?”

王康抱拳,声音沉凝:“末将以为,曹都尉欲求速胜,乃破贼之锐气;荀公、刘玄德欲行缓图,乃惜士卒黎庶之仁心。然下曲阳之局,与广宗大不相同!”他上前一步,手指沙盘下曲阳城周,“张合!”

“末将在!”侍立王康身后的张合应声出列,动作利落。他展开一幅自己连日绘制的精细城防图,铺于沙盘旁侧。

“下曲阳城小而坚,”王康点指图纸,“张宝自知力弱,将城外十里内树木砍伐殆尽,民居尽数拆毁,砖石木料悉数运入城中加固城防!更引滹沱河支流灌入护城河,虽值寒冬,河面结冰,然冰层下水流湍急,冰面脆弱,人马难行,云梯冲车更无法抵近!此乃其一。”

他手指城东、北方向:“其二,张宝将其裹挟之二十万众,尽数驱入城中及紧邻城垣之简易窝棚!人畜杂处,拥挤不堪。我军若强攻,箭矢礌石所及,先死伤者必是这数十万无辜流民!届时尸骸填塞街巷,我军寸步难行,反成贼军肉盾!纵能破城,亦必是玉石俱焚,血流成河之局!皇甫将军广宗筑京观,已震天下。若下曲阳再添数十万冤魂……”王康声音顿住,帐内温度骤降几分。

皇甫嵩面沉似水,广宗城东那冲天血腥气似乎又弥漫在鼻端。

王康继续道,语气转为坚决:“故末将以为,强攻断不可取!然纯以围困待其自溃,亦非万全。张宝城中粮草,据闻足支半年!我十数万大军顿于坚城之下,旷日持久,粮秣转运艰难,士气亦恐生疲沓。且时日一久,难保塞外乌桓、幽州残寇不生异动,袭扰我军后路!”

他手指城西、南方向,正是奋武军预定扎营区域:“末将之策,当以雷霆之势锁城,以泰山之压摧心!效仿广宗,然更甚之!”

“其一,各营即刻行动,环绕下曲阳城,挖掘三重壕堑!内堑距城一里,深一丈五尺,宽三丈,引滹沱水注入,虽寒冰亦可阻敌大规模突袭。中堑距城二里,深一丈,宽两丈,遍布鹿砦铁蒺藜。外堑距城三里,深八尺,宽一丈五尺,为警戒及迟滞之用。壕间立木栅箭楼,刁斗相闻,昼夜巡梭,飞鸟难渡!彻底断绝下曲阳与外间一切联系,使其成死地孤城!”

“其二,集中全军所有工匠,昼夜赶制重型投石机(配重式)!不必求多,但求射程与威力!置于内堑之外安全距离,以夯土筑台稳固。自明日起,投石机不分昼夜,轮番轰击!石弹专砸城楼、望台、将旗、疑似粮仓及张宝帅府所在!火油罐(以缴获黄巾劣质火油即可)则覆盖抛射入城,焚其窝棚,制造混乱与恐慌!我要让下曲阳城内,日夜闻雷霆之声,处处见烈焰之光!无片刻安宁!”

“其三,辅以攻心。请荀公、孔北海即刻撰写招降告示,言明‘只诛张宝及血债头目,余者弃械免死,分予口粮田地’!以强弩射入城中。更令嗓门洪亮之军士,轮番于城下喊话,动摇其心!同时,着张合、王栓精选本地口音伶俐斥候,设法混入流民或联络城中不满者,散布流言,制造恐慌!”

王康目光灼灼,环视帐内:“如此,外以三重壕堑锁死生机,中以雷霆飞石日夜摧其肝胆,内以流言生路瓦解其志!快则十日,慢则半月,下曲阳必军心大乱,或生内变,或开城乞降!届时我军以精锐为锋,一鼓可下!既可速胜,又免滔天杀孽,保全朝廷仁德!此乃‘锁其形,摧其心,待其溃’!”

帐内一片寂静。曹操狭长的眼中精光闪动,似在权衡;刘备微微颔首;荀爽、孔融目露赞许;高顺、于禁等奋武将领则挺直了脊背。张合侍立王康身侧,看着自己绘制的地图成为破敌方略的核心,年轻的脸上难掩激动。

皇甫嵩沉默片刻,手指缓缓敲击帅案,目光如电扫过诸将,最终定格在王康身上,沉声决断:

“善!王承业之策,刚柔并济,切中要害!即依此方略行事!”

他霍然起身,声如洪钟,条令清晰:

“宗员将军!”

“末将在!”

“着你统北军五校及三河骑士主力,负责城东、北两面三重壕堑挖掘、营垒构筑及防务!投石机阵地,优先布置于城北高地!”

“末将领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