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血护桑梓(1 / 2)

公元181年,光和四年夏四月十五

酉时三刻(傍晚六点)。

夕阳挣扎着坠向西山,将最后几缕如血般的残光涂抹在王家村低矮的夯土墙和茅草屋顶上,也染红了村口那片临时构筑的、简陋却森然的防御阵地。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焦糊味,那是二十里外十里堡燃烧的余烬,被山风裹挟着,如同不祥的预兆,丝丝缕缕钻入每个人的鼻腔,冰冷透骨。

村口主路及几条小道上,已被李敢带人用能找到的一切东西堵得严严实实:沉重的石磨盘、废弃的破车架、成捆带刺的荆棘、堆叠如山的干柴垛……形成一道道歪歪扭扭却足以迟滞冲击的障碍。王续、王宪指挥着少年们,将库房里一袋袋沉甸甸、刚刚分装不久的金黄粟米,肩扛手抬,在村口那道不足五尺(约1.15米)高的夯土矮墙后,垒起了一道厚实的“米墙”。麻袋与麻袋之间用削尖的木桩楔入缝隙加固。这将是少年们最后的屏障。

几棵枝桠虬结的老槐树和祠堂那相对坚固的瓦片屋顶上,赵平和他挑选出的十名弓术最好的少年,如同蛰伏的鹰隼。他们或蹲或趴,紧张地调试着手中刚刚阴干上弦的单体猎弓(张力约一石至一石二斗)。柘木箭杆前端,新磨的三棱铁箭簇在血色残阳下闪烁着冰冷锐利的光芒。赵平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颤抖的手指稳定下来,目光死死锁定着村外那条蜿蜒入林的土路尽头。

矮墙后,王祢、王固带着他们麾下的长矛少年,紧张地检查着每一杆长矛。矛头捆扎的牛皮条是否勒紧?矛尖是否在最后时刻被磨石开出了锋利的刃口?汗水混合着灰尘,在他们年轻的脸上冲出沟壑。王固一遍遍用粗布擦拭着他那杆沉重的枣木重矛矛尖,眼神凶狠如受伤的孤狼。

李敢、王猛等手持新磨环首长刀(刃长二尺四寸,约55厘米)的少年,则紧挨着长矛手,蹲伏在“米墙”之后。冰冷的刀柄被汗水浸透,滑腻腻的。他们大口喘息着,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这是他们第一次握刀面对真正的敌人,对象不是山里的野兽,而是和他们一样、却手持利刃要夺走他们一切的同类!

王康站在矮墙后一处稍高的土堆上,背上的桑柘角弓已取下,一支柘木箭轻轻搭在弦上。他目光沉静如寒潭,越过层层障碍,投向那条被暮色和林影吞噬的土路。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落在他脸上,一半是熔金般的暖色,一半是深不见底的阴影。左肩那道浅粉色的疤痕,在紧绷的肌肉下微微跳动。

来了!

无需斥候回报,那声音由远及近,如同滚雷般碾碎了黄昏的寂静!

呼喝声、狂笑声、兵刃拖地的刮擦声、沉重的脚步声、还有女人孩子凄厉绝望的哭喊声(显然是从十里堡掳掠而来)……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头皮发麻的喧嚣狂潮,朝着王家村汹涌扑来!

影影绰绰的人影出现在土路尽头,随即如同决堤的污水般漫溢开来!人数果然如王栓所说,黑压压一片,不下三四十人!他们衣衫褴褛,沾满血污和泥垢,蓬头垢面,眼中燃烧着劫掠后的疯狂、饥饿的绿光和对下一个目标的贪婪!手中兵器五花八门:豁口的柴刀、卷刃的锄头、锈迹斑斑的短剑、几杆沾着暗红污渍的长戟……甚至还有人扛着抢来的鸡鸭和包袱。队伍毫无阵型可言,乱哄哄地簇拥着几个看似领头、手持相对完整环首刀或长戟的凶悍汉子,叫嚣着直扑村口!

“准备——!”王康的声音不高,却如同冰冷的铁线,瞬间绷紧了矮墙后所有少年的神经!

赵平在祠堂屋顶上,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死死盯着那群越来越近、面目狰狞的流寇,手指因过度用力而关节发白。太远了!超过八十步(约115米)!普通猎弓根本够不着!

“稳住!听我号令!没我的箭,谁也不准动!”王康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他缓缓拉开了那张沉重的三石强弓!坚韧的牛筋弓弦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沉重的弓臂被拉成了近乎满月的弧度!锐利的箭簇,稳稳地对准了冲在最前面、一个挥舞着长戟、身材格外魁梧、脸上带着刀疤的头目!

六十步(约86米)!

五十步(约72米)!

流寇的狂嚣已清晰可闻,狰狞的面孔在暮色中扭曲!

就是现在!

嘣——!

弓弦炸响!如同闷雷!

嗖——!

箭矢化作一道肉眼难辨的灰影,带着凄厉的破空尖啸,瞬间撕裂了黄昏的空气,精准无比地贯入了那刀疤头目因狂吼而大张的嘴巴!

噗嗤!

箭簇透颈而出!带着一蓬血雨和碎裂的牙齿!

那魁梧的身躯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猛地向后一仰,手中长戟脱手飞出,随即沉重地砸倒在地,四肢剧烈抽搐了几下,便彻底不动了!

“杀——!”王康的厉吼如同点燃炸药的引信!

“放箭——!”赵平在屋顶上,用尽全身力气嘶吼!

嗡!嗡!嗡!

祠堂屋顶和老槐树上,十余张猎弓同时震响!一片黑压压的箭矢带着少年们积蓄的恐惧与愤怒,如同骤雨般射向冲近至四十步(约58米)内的流寇人群!

噗!噗!噗!啊——!

箭矢入肉的闷响、凄厉的惨嚎瞬间爆发!冲在最前面的七八个流寇如同被割倒的麦子般栽倒在地!有人被射穿了胸膛,有人被钉穿了手臂,有人捂着眼睛惨嚎翻滚!三棱铁箭簇恐怖的撕裂伤,瞬间让流寇的冲锋势头为之一滞!

“有埋伏!”

“官军!是官军!”

“妈的!放箭了!”

流寇队伍瞬间大乱!惊恐的叫喊取代了狂嚣。但短暂的混乱后,在几个亡命徒头目的呵斥驱赶下,剩下的人被血腥和贪婪刺激得更加疯狂!他们红着眼睛,挥舞着破烂的兵器,嚎叫着踩着同伴的尸体,不顾一切地继续冲向村口!距离矮墙,已不足三十步(约43米)!

“长矛!起——!”王康的吼声如同定海神针!

哗啦——!

矮墙后,二十杆长矛如同瞬间生长出的钢铁森林,骤然抬起!新磨的矛尖在暮色中闪烁着死亡的寒光,密密麻麻地指向冲来的流寇!王祢、王固、王续、王宪等伍长挺立最前,牙关紧咬,眼神充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