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矛尖深深没入野猪粗壮的脖颈!
与此同时,王康一直引而不发的弓弦,终于松开!
嘣!
嗖——!
一道致命的灰影,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瞬间跨越不到二十步的距离,精准无比地贯入了那头被王固刺中要害、正摇摇欲坠、试图再次冲撞的头猪——仅存的右眼!
噗嗤!
箭矢强大的动能带着野猪硕大的头颅猛地向后一仰!整个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四肢剧烈地抽搐了几下,便彻底不动了。
剩下的两头野猪,一头被王祢刺中侧肋,撞在树上,受伤不轻,此刻见势不妙,发出恐惧的呜咽,竟夹着尾巴,不顾一切地撞开灌木丛,朝着密林深处逃窜而去。另一头被王宪刺穿咽喉的,也已是强弩之末,在原地痛苦地转了几圈,最终轰然倒下,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战斗在电光火石间爆发,又在短短几十息内结束。
空地上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少年们粗重如牛的喘息声,以及空气中弥漫的浓烈血腥味。
王固拄着枣木矛,胸膛剧烈起伏,汗水混着溅上的猪血顺着脸颊流淌。他看着脚下那头被自己一矛刺穿要害、又被王康一箭贯眼毙命的野猪,又看看旁边那头被王续和王宪合力杀死的,一股难以言喻的豪情和庆幸涌上心头。刚才那一瞬间的正面碰撞,那排山倒海般的力量,让他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生死一线!若非平日苦练的矛架根基,若非王康精准的指挥和那致命一箭…
王续一屁股坐倒在地,浑身脱力,看着自己矛尖上沾染的血污和粘稠物,又看看那头死透的野猪,哇的一声吐了出来。王宪脸色惨白,拄着矛杆的手还在微微发抖。王祢也靠着树,大口喘着气,心有余悸。
王康缓缓放下弓,手臂因连续开强弓而酸胀。他目光扫过战场,确认再无威胁,才沉声道:“收拾战场!割断喉咙放血!动作要快!血腥味太重,会引来其他东西!”
少年们如梦初醒,连忙挣扎着爬起来,抽出随身的猎刀,忍着恶心和恐惧,开始处理三头野猪的尸体(两头毙命,一头重伤逃窜)。割喉放血,开膛破肚,剥取相对完整的猪皮(价值远低于虎豹皮,但也能卖些钱),剔出最精壮的腿肉和里脊。动作在王康的指挥下,虽然慌乱,但还算有条理。
就在他们忙碌之时,一声低沉、虚弱、却充满了无尽暴戾与威胁的兽吼,如同闷雷般从山谷更深处的密林方向隐隐传来!
吼——呜——!
那声音穿透力极强,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王者余威,却又透着一股明显的力竭与痛苦。
“老虎?!”王虎之子王栓曾随父亲远远听过虎啸,此刻脸色瞬间煞白,声音都变了调。
王康瞳孔猛地一缩!这啸声…不对劲!充满了痛苦和一种穷途末路的疯狂!他立刻挥手示意所有人噤声,侧耳倾听。
吼…呜…吼…
那啸声断断续续,越来越近!伴随着沉重的、拖沓的脚步声和树枝被撞断的声音,方向似乎正是朝着他们所在的这片刚刚经历血腥杀戮的空地而来!
“是头…受伤的虎?”王祢声音发颤。
“也可能是饿极了的老虎…”王宪握紧了手中的矛,指节发白。
王康的心猛地沉了下去。无论是受伤还是饥饿,一头被逼到绝境的猛虎,都是最危险的!他当机立断:“带上能带的肉,猪皮不要了!立刻上树!快!”
众人没有丝毫犹豫,也顾不上再仔细处理剩下的野猪肉,七手八脚地将之前猎获的岩羊、野雉,以及刚刚割下的几大块最好的野猪腿肉和里脊塞进背囊,在王康的催促下,如同受惊的猴子般,各自就近寻找粗壮的大树,手脚并用地向上爬去。
王康自己则动作迅捷地攀上了空地边缘最高大的一棵栎树,背靠粗壮的树干,取下强弓,搭上一支柘木箭,锐利的目光死死锁定着啸声传来的方向。
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粗重痛苦的喘息和低沉的、威胁性的呜咽。片刻之后,密林边缘的灌木丛剧烈晃动起来!
一个巨大的、黄黑相间的身影,踉跄着撞了出来!
果然是一头猛虎!但它的状态极其糟糕!
体型虽然依旧庞大慑人,但皮毛失去了光泽,显得脏污而凌乱,肋骨隐约可见。最触目惊心的是它的左前腿,自肩胛以下似乎完全断了,无力地拖在地上,伤口处血肉模糊,甚至能看到森森白骨,显然是被某种巨大的力量(可能是滚落的山石或大型猎物垂死反击)所重创!伤口严重溃烂,散发着恶臭,引来成群的苍蝇嗡嗡盘旋。它的腹部也有一道巨大的撕裂伤,虽然已经结痂,但依旧狰狞。口鼻处不断滴落着带着血丝的涎水,仅存的右眼布满血丝,眼神浑浊,充满了极致的痛苦、疯狂和…饥饿!
这是一头重伤濒死、被伤病和饥饿折磨得失去理智的百兽之王!它嗅到了空地上浓烈的血腥味,被本能驱使着,踉踉跄跄地朝着那几具野猪尸体冲了过来!那断腿让它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痛苦,却更添几分狂暴与绝望!
树上的少年们看得心胆俱裂!如此近距离地面对一头真正的猛虎,哪怕它已重伤垂死,那残存的威压和血腥的戾气,依旧让他们感到窒息般的恐惧!王续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生怕发出一点声音。王固紧握着矛杆,手心全是冷汗。
猛虎冲到一头野猪尸体旁,贪婪地撕咬起来,发出令人牙酸的咀嚼和吞咽声。
王康在树上,居高临下,眼神冰冷如铁。他缓缓拉开了那张三石强弓!沉重的弓臂发出细微的呻吟,坚韧的牛筋弓弦被绷紧到极致!锐利的柘木箭簇,如同毒蛇的獠牙,稳稳地对准了下方那头正在撕咬尸体的猛虎。
目标——它那仅存的、布满血丝的右眼!
这是唯一可能一击致命、且不会激怒它暴起伤人的要害!
屏息!凝神!
嘣——!
弓弦炸响!
嗖——!
箭矢化作一道致命的灰影,带着王康全部的精气神,撕裂空气,如同天罚般,精准无比地贯入了猛虎那浑浊的右眼!
噗嗤!
箭簇深深没入,直至箭羽!
“嗷——!!!”
一声凄厉到足以撕裂灵魂的痛吼骤然爆发!猛虎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猛地向上弹起,随即又重重砸落在地!它疯狂地翻滚、扭动、用仅存的爪子抓挠着自己的头颅,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和哀嚎!鲜血混合着眼球破裂的粘稠物,从它的眼眶中喷涌而出!
这垂死的挣扎持续了足足半盏茶的时间,才渐渐微弱下去。最终,那庞大的身躯剧烈地抽搐了几下,彻底瘫软在地,再无生息。只有那支贯穿眼窝的箭羽,兀自在空气中微微颤动。
树上树下,一片死寂。只有风吹过林梢的沙沙声。
许久,王康才缓缓放下弓,手臂因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他长出了一口气,冰冷的眼神中终于有了一丝波澜。
“下…下来吧。”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当少年们战战兢兢地从树上爬下来,看着那头近在咫尺、已然毙命的斑斓猛虎时,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看向王康的目光,已不仅仅是敬畏,更带上了一种近乎仰望神只般的狂热与崇拜!一箭!仅仅一箭!便终结了这头重伤的百兽之王!这是何等的神力!何等的胆魄!
“剥皮!取骨!虎皮要尽可能完整!虎骨,尤其是腿骨和脊骨,一根都不能少!虎鞭…也小心割下来!”王康的声音恢复了沉稳,开始指挥众人处理这最大的战利品。虎皮、虎骨、虎鞭,在这个时代,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当夕阳将天边烧成一片壮丽的火红时,王康一行人终于踏上了归途。
队伍的气氛与清晨出发时截然不同。疲惫被巨大的兴奋和沉甸甸的收获所取代。王固和王祢合力抬着用坚韧藤条捆扎好的巨大虎尸——虎皮已被小心翼翼地剥下卷好,由王宪背着,虎骨、虎鞭等重要部位也用油布包裹妥当。王续则背着沉重的背囊,里面塞满了岩羊、野猪、野雉的肉块,以及那张新制的三石强弓。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汗水和泥污,衣衫破烂,沾染着斑斑血迹,但眼神却异常明亮,腰杆挺得笔直。
王康走在队伍最前,枣木重矛的矛尖在夕阳下闪烁着熔金般的光泽。他背上背着那张刚刚饮血的强弓,箭壶已空了大半。左肩的旧伤在一天的剧烈活动下隐隐作痛,但比起内心的激荡,这点疼痛微不足道。
当这支满载而归、浑身浴血却气势昂扬的队伍出现在王家村村口时,整个村子瞬间沸腾了!
“我的老天爷!那是…那是老虎?!”
“岩羊!还有这么多肉!”
“阿康!祢伢子!你们…你们猎到虎了?!”
“快看!阿康背上那张弓!还有他们的矛!”
惊呼声、赞叹声、难以置信的询问声如同潮水般涌来。男女老少全都涌出了家门,围在村口,看着那巨大的虎尸和堆积如山的肉块,眼神里充满了敬畏、震撼和狂喜!
族老王敦在旁人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走到近前,看着那斑斓的虎皮和巨大的虎尸,又看看领头的王康和他身后四个虽然疲惫不堪却精神抖擞的少年,老泪纵横:“好!好!好!天佑我王家村!出了真龙了!阿康!你们…你们都是好样的!”
王康上前一步,将那张卷好的斑斓虎皮双手捧到王敦面前:“敦爷爷,虎皮在此。虎骨、虎鞭也已取下。这些…”他指了指那些肉,“岩羊、野猪、野雉的肉,按村里的老规矩,各家都分分。”
“好!好!”王敦激动地接过虎皮,入手沉重厚实,那斑斓的花纹在夕阳下显得格外狰狞威严。“这虎皮…了不得!了不得啊!”他抚摸着皮毛,声音都在发抖,“这品相,送到陈留城里…至少值这个数!”他伸出了三根手指,又觉得不够,又加了一根(意指三、四千钱)。旁边的王虎等老猎户纷纷点头,眼神炽热。
王敦小心翼翼地将虎皮交给旁边的王虎保管,又看向王康,目光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郑重和期许:“阿康,这虎骨、虎鞭更是难得的药材,价值不菲。尤其是那虎骨,泡酒强筋健骨,是武将豪门趋之若鹜的好东西!一副完整的好虎骨,在陈留郡城,少说也能换回二十石(约600公斤)上好的粟米!”
二十石粟米!这数字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水面,在围观的村民中激起更大的惊呼和议论!这几乎是一个中等家庭一年的口粮!
王康神色平静,只是微微躬身:“全凭敦爷爷和族老们安排。”
夕阳的余晖洒落,将少年们染血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村口那棵老槐树的影子,温柔地覆盖着满载的猎物和少年们疲惫却坚毅的脸庞。王固抬起手臂,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血渍,露出被晒得黝黑的皮肤和一口白牙,对着围观的孩童咧开一个无声却无比畅快的笑容。王祢和王宪则忍不住挺直了腰板,感受着周围那一道道充满敬畏和羡慕的目光。
王康站在人群中央,目光越过激动的人群,投向村后那片在暮色中渐渐模糊的莽莽山林。他背上的强弓弓弦似乎还残留着震动,腰间的箭壶轻了许多,但那沉甸甸的收获感和一种更清晰、更坚实的掌控感,已悄然取代了初临乱世时的茫然。这山林,这血与火的试炼场,正一点点将他的筋骨与意志,锤炼成这乱世所需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