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见?
在书房?
伊萨尔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自从来到这里,除了那次庭院中遥远的、无声的一瞥,他从未与阿瑞斯·兰彻斯特有过任何正式的交集。他甚至怀疑那位元帅是否还记得府邸里有他这么一个人存在。
而现在,他居然要被“召见”了?在相对私密的“书房”?
巨大的震惊过后,是汹涌而来的紧张与不确定。
这意味着什么?是画作和音律终于引起了足够的兴趣?还是他之前的某些行为越界,引起了不满,这是一场鸿门宴?亦或是……帝国对洛林星域的政策有了新的变化,他这颗棋子即将被派上用场或……被废弃?
无数种可能性在他脑海中飞速闪过,每一种都伴随着巨大的风险。
“我……需要准备什么?”伊萨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
“着装整洁即可。届时我会前来引导。”霍克回答,没有给出任何有价值的提示。
霍克离开后,伊萨尔独自站在房间中央,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面临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关键节点。这次会面的结果,将直接决定他接下来的命运,甚至可能关乎他的生死。
他走到那面光洁的金属墙壁前,看着倒映中自己苍白而紧张的脸。他知道,他必须抓住这次机会。他不能表现出恐惧,不能流露软弱,但也不能过于激进或试图讨好。他需要找到一个恰到好处的平衡点,既保持来自洛林王室的尊严,又能继续展现那独特的、可能引起对方探究欲的“古地球文明”特质。
这将是一场如履薄冰的表演,而他,必须成为最优秀的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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赴约前的这段时间,对伊萨尔而言,变得无比漫长而煎熬。
他反复推演着明天可能出现的各种情景,思考着该如何应对阿瑞斯可能提出的问题,该如何措辞,该如何控制自己的表情和肢体语言。
他再次翻阅那些古地球书籍,不是为了研究,而是试图从中汲取一种沉静的力量。
他读着那些先贤关于处变不惊、守心持正的教诲,试图将这些智慧内化为自己的铠甲。
他甚至再次打开了那个古地球音律模拟器,选择了其中最平和、最庄重的一段旋律,闭上眼睛,让那悠远的乐音帮助自己平复过于急促的心跳和纷乱的思绪。
他知道,自己最大的依仗,依然是那个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古地球文明传承者”身份。他需要让阿瑞斯看到,他不仅仅是一个脆弱的、等待处置的囚徒,更是一个承载着某种独特价值的、活着的“文明标本”。
这种价值,或许无用,但足够独特,独特到能让那位冰冷的统治者,暂时压下毁灭的冲动,愿意多看一眼。
他挑选了一件相对最挺括的白色纤维服,仔细整理好。
他练习了行走的姿态,坐立的姿势,甚至对着墙壁练习了几个平静而不过分卑微的表情。
他必须武装好自己,从外在的举止到内在的精神。他要去见的,是一个手握生杀大权、视人命如草芥的暴君,也是一个……他必须去靠近、去融化的,熟悉的灵魂。
夜幕降临,伊萨尔躺在冰冷的床上,毫无睡意。
明天,标准时20点,将是他命运的一个巨大岔路口。
是获得一丝喘息之机,还是坠入更深的深渊,皆系于此。
他紧紧攥着胸前那无形的、来自过往世界的温暖记忆,将其作为最后的精神支柱。 “为了回去……我一定要成功。”他在心中默念,如同最虔诚的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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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准时19点55分,霍克准时出现在伊萨尔的房门外。
伊萨尔深吸一口气,跟随着霍克,第一次踏出了他被限制居住的楼层,走向这座堡垒更深的区域。
书房的所在,比伊萨尔想象的要更加……具有个人风格。
它并非他居住区域那种极致的空旷简洁,但也绝称不上温馨。巨大的房间内,四壁是顶天立地的暗色金属书架,上面整齐地码放着无数实体书籍和数据芯片,散发着冷冽的知识气息。一张宽大的、同样是暗色金属材质的办公桌置于房间中央,桌面上除了几个必要的光屏接口,空无一物。整个房间的光线偏暗,只有几束聚焦的光线打在书桌和部分书架区域,营造出一种肃穆而压抑的氛围。
阿瑞斯·兰彻斯特就坐在那张宽大的办公桌后。
他并未穿着元帅礼服,只是一身简单的深色常服,但那股迫人的气场却丝毫未减。
他背对着门口的方向,望着窗外克诺索斯星永恒的、由人造光构成的冰冷夜景,只留给伊萨尔一个挺拔而充满压迫感的背影。
“元帅阁下,伊萨尔殿下到了。”霍克恭敬地禀报后,便无声地退至门外,关上了房门。
沉重的合金门合拢的声音,让伊萨尔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现在,与这个世界上最危险的男人之一,单独处于一个密闭的空间。
他站在原地,微微垂首,保持着适当的恭敬姿态,没有贸然开口,也没有四处张望,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阿瑞斯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未立刻转身。这种无声的、刻意的忽视,本身就是一种心理上的施压。
伊萨尔能感觉到自己的后背渗出了细微的冷汗,但他强迫自己稳住呼吸,目光落在前方地毯上繁复而冰冷的金属纹路上,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阿瑞斯终于缓缓转过了座椅。
那双深紫色的、如同冰封星云般的眼眸,毫无温度地落在了伊萨尔身上。
那目光,不像是在看一个活生生的人,更像是在审视一件刚刚送达、需要评估其价值和用途的物品。锐利,冰冷,带着仿佛能穿透皮囊、直窥灵魂本质的压迫感。
伊萨尔感到一阵寒意从脊椎窜起,他几乎用尽了全部的自制力,才没有在这种目光下退缩或颤抖。他抬起头,勇敢地迎上那道视线,墨黑色的眼眸中,努力维持着沉静与一丝不卑不亢。
“伊萨尔。”阿瑞斯开口了,声音低沉冷冽,如同寒冰相互撞击,在空旷的书房里回荡,“听说你,对我的帝国,有很多……‘不同’的见解?”
他的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但那个“不同”一词,却带着明显的、居高临下的审视意味。
第一次交锋,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