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周身气息依旧紊乱，嘴角血迹未干，脸色苍白如纸，显然伤势极重。
但他站得很稳，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没有预料中的暴怒、没有歇斯底里的质问，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只有一种看透世事的平静，如同深不见底的古井。
他甚至没有做出任何威慑性的动作，只是缓缓地，将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背叛者与忠诚者的脸。
然而，就是这平静无波的目光，却仿佛带着一种无形的、沉重的压力，让原本剑拔弩张、陷入内斗的众人，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欢离与邪烬分开，月泷与墨绪收手，就连正在困杀隐尘的柔絮，动作也微微一滞。
整个混乱的战场，竟因他一个人的注视，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凌叶的目光最终落在柔絮身上，他看着她，没有恼怒，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语气平淡得令人心寒：
“这世间，当真是英雄无数。我……真是小看你了，柔絮。”
“看你方才的反应，时机抓得如此精准，看来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你早已与天之执政有所联合了吧？”
“是为了……我这份饕餮的力量吗？”
柔絮迎着他的目光，那温婉的脸上此刻只剩下一种近乎殉道般的平静，她没有否认，也没有激动，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用一种空灵而坚定的声音回答道：
“蛊书中有言，爱情是自由的！”
凌叶闻言，明显愣了一下，这个答案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不是为了力量，不是为了权势，而是为了……爱情？
但随即，他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似乎想通了什么关窍，觉得这个理由虽然意外，却又在某种荒谬的逻辑中合乎常理。
他没有追问柔絮的情系何人，目光转而投向墨绪。
“看来……你也一样。”凌叶的声音依旧平静，“为了你的爱情，选择了背叛。”
墨绪低着头，周身哀伤的气息几乎要凝成实质，他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但凌叶却缓缓摇了摇头，替他，也像是替所有背叛者，做了一个总结：
“不……按我常说的，这并非背叛。”
“忠于自身内心的选择，何来背叛之说？就连我自己……”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众人心中炸响。
他将背叛的行为，拔高到了忠于自我的层面，彻底消解了道德上的指责，只剩下纯粹立场与选择的差异。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依旧带着癫狂笑容的欢离身上。
“那么你呢？欢离。又是什么原因，让你觉得乐子比千年的相处更值得追逐？”
“哈哈哈哈！”欢离发出夸张的大笑，手舞足蹈，“为什么？当然是因为这样更有乐子，更好玩啊！”
“看着信任崩塌，看着计划崩坏，看着所有人脸上那精彩的表情！还有比这更棒的戏剧吗？老大，你难道不觉得这很有趣吗？！”
凌叶看着他，竟然也跟着摇头失笑，那笑容中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不知是对欢离，还是对自己。
“有趣……是啊，真有趣。我这个老大，做得还真是失败。连自己的手下何时生了异心，都浑然不觉。”
最后，他看向唯一没有背叛、依旧坚定站在他身前的月泷，眼中第一次露出了些许真正的、带着探究的意外。
“你呢？月泷。你明明也有刻骨铭心的爱情，有宁愿牺牲自我也要守护的故人……为何在可以选择忠于自我的时候，却选择了背叛自己呢？这真是……令人惊讶。”
月泷面对凌叶的目光，脸上露出了一个复杂而释然的笑容，他看了一眼远方，仿佛穿透空间看到了稻妻的樱花与故人：
“因为……已经足够了。”
“我早已累了。故友的离去，爱人的死亡……让我明白，既定的命运只会带来痛苦。”
“我不想看到有一天，我所珍视的一切，被视为异类，被命运无情地抹除。”
“或许改变是危险的，但停滞不前，同样是另一种灭亡。”
凌叶静静地听着，脸上无喜无悲。
他既没有因为三位部长的背叛而流露出丝毫失望与愤怒，也没有因为月泷的忠诚而感到半分欣慰与激动。
于他而言，无论是背叛还是忠诚，仿佛都只是这世间万象流转的一部分，是每个个体基于自身立场与诉求做出的选择。
皆是外物，皆是虚妄。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全场，那平静之下，是已然看穿一切、并准备接受一切结局的超然。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