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平郡王谋逆案的尘埃落定,如同一场酣畅淋漓的春雨,洗刷了前朝后宫的阴霾,却也带来了权力格局的微妙变化。萧珩借机肃清了朝中一批不安分的势力,皇权愈发稳固。而沈清漪在后宫的地位,经此一役,已是真正的说一不二,无人能撼动。
春风和煦,吹绿了宫墙柳,吹开了御苑花。坤宁宫庭院内的几株西府海棠开得如火如荼,粉白的花朵簇拥在枝头,为这庄严肃穆的宫阙平添了几分柔美生机。
沈清漪的左臂伤势已大好,只余一道浅粉色的疤痕,平日用宽大衣袖遮掩,倒也看不出来。她如今处理宫务愈发游刃有余,将更多精力放在了太子萧宸和三皇子、四皇子的教养上。
太子萧宸已近两岁,正是活泼好动、咿呀学语的年纪,聪慧伶俐,模样结合了父母的优点,玉雪可爱,极得萧珩宠爱。三皇子萧逸七岁,性情温和,读书刻苦;四皇子萧瑞六岁,天真烂漫,依赖性强。两位皇子因养母祥妃“病重”,暂居坤宁宫偏殿,沈清漪对他们一视同仁,关怀备至,并未因祥妃之事而迁怒,反而更加注重他们的起居学业,亲自过问太傅授课情况,赏罚分明。
这一日,沈清漪正考较三皇子萧逸的《论语》功课,太子萧宸摇摇晃晃地跑进来,扑进她怀里,奶声奶气地喊着“母后”,手里还攥着一朵刚摘的海棠花。萧逸见状,也放下书本,笑着逗弄幼弟,殿内一时充满了温馨的天伦之乐。
沈清漪看着怀中稚子与身旁日渐懂事的养子,心中一片柔软。权力斗争固然残酷,但守护这些孩子的纯真与安稳,或许才是她身处这九重宫阙最本质的意义。
然而,平静的水面下,总有暗礁潜藏。
这日,沈清漪翻阅内务府呈上的春衣份例册子时,目光在“绮春宫”一项上微微停顿。绮春宫如今住着的是清修容沈氏被废后,新迁入的几位低位妃嫔,其中有一位吴才人,父亲是刚调任入京的吏部郎中吴启明。
吏部,乃六部之首,掌管官员铨选考课,地位紧要。这吴启明据闻能力不俗,但似乎与之前因安平郡王案被罢黜的一位侍郎有些同乡之谊。
“云袖,”沈清漪合上册子,状似无意地问道,“绮春宫那位吴才人,近日可还安分?”
云袖回道:“吴才人入宫时日尚短,平日深居简出,与其他妃嫔往来不多。只是……前两日,她宫中的一个小太监,与永寿宫那边的一个管事太监,在御膳房领份例时,似乎多说了几句话。”
永寿宫?那是太妃们的居所,如今住着的主要是几位先帝时期不得宠、无子嗣的老太妃,平日几乎不与外界往来。
沈清漪眸光微闪。安平郡王虽已伏诛,但其党羽未必清除殆尽,难免有人心怀怨恨,或想另寻靠山。这吴才人父亲新近得势,若被人利用,或是自身有什么想法,都不足为奇。
“留意着绮春宫和永寿宫的动静,尤其是人员往来。不必打草惊蛇,看看他们想做什么。”沈清漪淡淡吩咐。如今的她,已有足够的底气和耐心,应对这些细微的波澜。
除了这些细微的暗流,前朝亦非全然太平。
这日晚膳,萧珩过来时,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皇上可是为江淮漕运改制之事烦心?”沈清漪为他盛了一碗莲子羹,轻声问道。她虽不干政,但对朝中大事动向亦有关注。漕运牵连甚广,改革势必触动无数利益,阻力定然不小。
萧珩揉了揉眉心,叹道:“是啊。漕运积弊已久,官员、漕帮、地方豪强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朕欲推行‘漕粮海运’与‘改折色’之策,以减少损耗,充实国库,却遭到多方反对,奏折如雪片般飞来,皆是陈述困难,阻挠改制。”
沈清漪安静聆听,并不随意插言。她知道,萧珩此刻需要的并非具体建议,而是一个倾听的对象。
萧珩继续道:“今日朝会上,几位老臣更是以‘祖制不可轻变’、‘海运风险难测’为由,极力反对。其中,以都察院左都御史周正芳言辞最为激烈。”
周正芳?沈清漪对此人有印象,是位三朝元老,为人刚直,在清流中颇有声望。他的反对,分量不轻。
“周御史为人耿直,其所虑或许不无道理。”沈清漪斟酌着词语,“皇上或可考虑,先择一两处试行,以观成效,若果然利大于弊,再行推广,阻力或可小些。”
萧珩看了她一眼,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欣赏:“皇后此言,与朕所想不谋而合。只是这试行之地,亦需仔细斟酌。”
两人就着漕运改制的话题,又聊了几句。沈清漪虽未深入,但每每发言,皆能切中要害,显示出对朝务的敏锐洞察力。萧珩看着她沉静睿智的侧脸,心中那点烦闷似乎也消散了不少。与聪明人交谈,本身就是一种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