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漪被他这句自嘲逗得莞尔:“皇上正值盛年,何来老头子一说?定是臣妾技艺不精,鱼儿看不上眼。”
正说笑间,沈清漪忽觉手中钓竿一沉,那力道竟比方才萧珩那尾更大!她下意识地握紧钓竿,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快,起竿!”萧珩立刻提醒。
沈清漪忙学着萧珩方才的动作,手腕用力向上一扬。一尾金红色、鳞片在日光下熠熠生辉的大鲤鱼跃出水面,带起串串水珠,竟有近两尺长!
“是锦鲤!”宫人们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呼。在这宫苑之中,锦鲤素有祥瑞之意。
萧珩眼中也闪过惊喜,见沈清漪有些吃力地握着钓竿,那鱼儿力气颇大,在水中挣扎,他上前一步,从身后再次握住她的手,沉稳地帮她收线。两人靠得极近,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费了一番功夫,终于将那尾活蹦乱跳的大锦鲤捞上了船。
“娘娘钓到了好大一条锦鲤!真是吉兆!”云袖笑着奉承道。
萧宸看着桶里那尾比他还大的红鲤鱼,兴奋得手舞足蹈,挣扎着要从乳母怀里下来去摸。
萧珩看着那尾锦鲤,又看看身旁因这番动静而脸颊微红、眸光晶亮的沈清漪,龙心大悦,朗声笑道:“好!好!皇后果然是有福之人,一出手便是不凡!此乃大吉之兆!”他吩咐道,“将此鲤好生养起来,不可伤了。”
“是。”宫人连忙应下,小心地将锦鲤移至更大的活水舱中。
经此一事,气氛愈发轻松融洽。萧珩也不再执着垂钓,命人撤去钓具,换上新鲜瓜果茶点。
画舫在湖心缓缓打转,帝后二人临窗对坐,品茗闲谈,说的多是萧宸近日趣事,或是御花园中哪处景致又好看了,绝口不提前朝后宫烦忧。
萧宸则在乳母和宫女的看护下,在铺了厚毯的舱内爬来爬去,不时被窗外的水鸟或跃起的鱼儿吸引,发出欢快的笑声。
夕阳西下,漫天霞光将太液池染成一片瑰丽的橙红,莲叶荷花更添风致。画舫开始缓缓驶回码头。
萧珩望着窗外景色,忽而感慨道:“寻常百姓家,或许便是这般过日子吧。丈夫劳作归来,妻子备好饭菜,孩童绕膝嬉戏……虽清贫,却也安乐。”
沈清漪闻言,心中微动。她看向萧珩,见他侧脸映着霞光,神情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向往。她轻声道:“皇上心系天下,日理万机,乃万民之福。这寻常人家的安乐,于皇上而言是奢望,但偶尔偷得浮生半日闲,与家人共聚,亦是难得的福分。”
萧珩转回头,深深看她一眼,伸手覆上她放在桌上的手,轻轻握了握:“清漪,有你在,有宸儿在,朕便觉得,这宫里,终究是个家。”
他唤了她的名字,而非“皇后”。沈清漪心尖一颤,抬眸对上他温和而认真的目光。那目光里,有信任,有依赖,或许……还有一丝她不敢深究的情愫。她反手轻轻回握了一下,莞尔一笑:“臣妾与宸儿,会一直陪着皇上。”
画舫靠岸,暮色渐浓。宫人们早已备好肩舆等候。
回坤宁宫的路上,萧宸玩累了,在乳母怀里沉沉睡去。萧珩与沈清漪并肩而行,并未乘坐肩舆,而是踏着暮色,缓步走在宫道上。
“今日,朕很开心。”萧珩忽然道。
沈清漪侧首,柔和的暮光勾勒出她优美的颈线:“臣妾也是。”
将沈清漪和睡熟的萧宸送回坤宁宫,萧珩并未久留,他还有几份奏章需批阅。临行前,他道:“今日那尾锦鲤,好生养着。待宸儿再大些,朕再带你们去钓。”
“好。”沈清漪含笑应下,送至宫门。
看着帝王仪仗消失在宫道尽头,沈清漪才转身回宫。殿内已点了灯,柔和的光晕笼罩下来。她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渐深的夜色,耳边似乎还回响着湖上的风声、水声,还有那人的笑语。
今日这突如其来的游湖,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了层层涟漪。她抬手,轻轻抚过鬓角,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他指导她垂钓时,靠近的温热气息。
“惊喜……”她低声自语,唇角弯起一抹真实的、轻松的笑意。
这深宫岁月,固然需步步为营,但偶尔能有这般不涉权谋、不论得失的温馨时刻,于她,于他,于那个茁壮成长的孩子而言,或许便是这重重宫阙里,最难得的馈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