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续月余的宫务清查,如同一场凛冽的秋风,刮过后宫每个角落。椒房殿的灯火常常亮至深夜,沈清漪埋首于浩繁卷宗之中,朱笔批红,条分缕析,将积年的沉疴旧弊一点点剔除。六宫噤若寒蝉,以往那些钻营懈怠之风为之一肃。
这日午后,沈清漪正听着尚仪局掌事回禀明年春祭典仪的初步筹备,忽觉一阵莫名的晕眩袭来,眼前账册上的字迹仿佛游动起来。她下意识地抬手扶额,指尖冰凉。
“娘娘?”云袖立刻察觉不对,上前一步低声询问。
那尚仪局掌事也停了话头,惴惴不安地看着凤座上脸色瞬间苍白了几分的皇后。
沈清漪闭目缓了缓,那阵不适感才慢慢退去。她睁开眼,强自镇定道:“无妨,许是昨夜未曾歇好。章程大致如此,细节之处再议,你先退下吧。”
掌事如蒙大赦,连忙行礼退下。
待人走后,云袖急切道:“娘娘,您脸色很不好,奴婢这就去传太医!”
“慢着。”沈清漪叫住她,心中一丝极细微的、不敢确信的念头悄然划过。她月信已迟了半月有余,近日又时常感到惫懒嗜睡,只以为是操劳过度所致,如今这突如其来的晕眩……
她沉吟片刻,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尚且平坦的小腹,低声道:“去,悄悄请赵院判来,就说本宫近日操劳,有些心悸失眠,请他过来请个平安脉。务必谨慎,不要惊动旁人。”
赵院判是太医院院判,医术精湛,更难得的是口风极紧,且向来只忠于帝王。沈清漪掌宫权后,曾暗中查过太医院底细,此人可用。
云袖瞬间明白了什么,眼睛微微睁大,压下激动,郑重应道:“是,奴婢亲自去请。”
约莫一炷香后,赵院判提着药箱,悄无声息地被引至椒房殿内室。隔着丝帐,沈清漪伸出一截手腕,垫着软枕。
赵院判屏息凝神,仔细诊脉。时间一点点过去,他眉头微蹙,又细细换另一只手诊了片刻,随即眉头舒展,脸上露出郑重而又带着一丝喜意的神色。
他收回手,起身后退两步,躬身行礼,声音压得极低却清晰无比:“恭喜皇后娘娘,贺喜娘娘!娘娘这是喜脉,依脉象看,已近两月,胎气初凝,只是娘娘近日劳心劳力,脉象略有些浮滑,还需静心调养为宜。”
帐内一片寂静。沈清漪搭在小腹上的手微微收紧,指尖陷入柔软的衣料中。纵然有所猜测,真正确认时,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仍瞬间涌上心头——有惊愕,有茫然,有一丝初为人母的微甜,但更多的,是骤然压下的沉重与警惕。
这是萧珩的嫡子,也是她的倚仗,但更是一道催命符,会将所有明枪暗箭都吸引过来。
“此事,”沈清漪的声音从帐内传出,已恢复了平日的冷静,甚至更添了几分寒意,“除你与本宫之外,本宫不希望有第三人知晓,包括陛下。你可能做到?”
赵院判心中一凛,立刻道:“微臣明白。娘娘只是操劳过度,心悸失眠,微臣开几副安神滋补的方子即可。脉案记录,微臣会妥善处理。”
“很好。云袖,看赏。”
送走赵院判,云袖几乎是雀跃着回到内室,却见沈清漪已掀帐起身,面色沉静如水,不见半分喜色,只抬手轻轻抚着小腹,眼神幽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