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侯二公子马中银针之事,如同在已滚沸的油锅里又泼进一瓢冷水,整个围场彻底炸开。恐慌不再掩饰地浮现在每个人脸上,窃窃私语声无处不在,猜疑的目光在昔日交好的家族间隐秘流动。
帝王萧珩的怒火终于不再压抑。
当日下午,圣旨骤降:羽林卫统领办事不力,羁押待审。其职由帝王心腹、黑甲卫指挥使陆铮暂代。
陆铮其人,名声在外。掌帝之私卫,专司阴诡秘事,手段酷烈,只听命于皇帝一人。他的到来,意味着陛下的耐心耗尽,要将这围场掀个底朝天。
不过半个时辰,黑甲卫便如墨色潮水般无声涌入围场,取代了羽林卫的岗哨。他们沉默、冰冷,行动间带着一股铁锈般的血腥气,所到之处,空气都凝滞了几分。
先前那些还能强自镇定的宗室勋贵,此刻也真正变了脸色。
陆铮第一道令,并非提审人犯,而是彻查所有马匹。不仅限于参赛马匹,包括各位主子带来的备用坐骑、拉车的驮马,无一例外,全部重新验看。
更有十数名精通马性的黑甲卫好手,亲自入驻马厩,日夜盯着草料饮水,以及每一个靠近的人。
第二道令,所有人员,无分尊卑,一律不得随意走动串帐,所需物品由黑甲卫专人递送。原本还有些许交际应酬的围场,瞬间变得鸦雀无声,各座营帐如同孤岛。
雷霆手段,瞬间镇住了场面。
沈清漪在帐中,都能感受到那股无处不在的肃杀压力。云袖端药进来时,手指都有些发颤,低声道:“主子,外头……全是黑甲卫的人,看着就吓人。”
“陆指挥使来了,这水,才真的要清了。”沈清漪接过药碗,语气平静。药汁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的眉眼。
萧珩此举,不仅是震怒,更是表明他不再信任任何人,包括原有的护卫系统。他要用自己的刀,劈开这团乱麻。
果然,入夜后,审讯开始了。
并非在公开之地,也无人知道具体在哪个帐中。只偶尔有凄厉的惨叫声划破寂静的夜空,短促而绝望,旋即又被风声吞没。
那声音并不响亮,却像冰冷的锥子,钻入每个竖耳倾听的人的心里,令人毛骨悚然。
各帐灯火通明,却无人安眠。
沈清漪拥被而坐,静静听着帐外的风声与那隐约的声响。她注意到,惨叫的方向,似乎并不仅限于低等仆役的区域。
翌日清晨,消息灵通的云芷带回更多细节。
“听说……昨夜不止提审了驯马监的人,还有……永宁侯府的一个马夫,承恩公府的一个随行家丁,甚至……甚至还有德妃娘娘宫中一个负责采购香料的小太监……”映雪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
沈清漪眸光一凝。永宁侯府和承恩公府的人被提审,尚在预料之中。但德妃宫中的人……那位存在感极低、几乎让人忘记她也随驾的德妃?
“所为何事?”她问。
“具体不知,只听说那太监被拖出来时,已经不成人形,嘴里反复念叨着‘香料……不知情……’”云芷道,“而且,主子,还有一桩怪事。
昨日黑甲卫查验所有马匹时,在……在淑妃娘娘带来的一匹温顺的乘驾马的马鞍夹层里,也发现了一点那种刺激马性的药粉残留,量极少,若非黑甲卫手段非凡,绝查不出来。”
淑妃?沈清漪指尖微微一颤。那昨日永宁侯二公子之事,是苦肉计?是栽赃?还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潭水,已然浑不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