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风后，萧珩的目光落在那一行行清俊小楷上。他自幼习书，自然看得出这手字没有十年功夫难以成就。更难得的是诗中隐含的睿智与气节，在这群争奇斗艳的秀女中，宛如清泉涤尘。
“碧玉妆成一树高...”他轻声吟诵，唇角微扬，“好比喻。”
堂中，沈清漪已然收笔，恭敬退立一旁。教习嬷嬷上前欲收起作品，却被珠帘后传来的声音止住。
“且慢。”竟是贵妃亲自开口，“将沈秀女的字呈上来细观。”
太监忙小心捧起宣纸，送入珠帘后。几位娘娘传看片刻，频频颔首。
此时，忽有秀女出声：“臣女以为，沈秀女诗中之‘春风似剪刀’，似有不敬之意，仿佛暗指宫中遴选太过严苛。”
堂内顿时寂静。众人目光聚焦在沈清漪身上，看她如何应对。
沈清漪不慌不忙，行礼回道：“回娘娘，春风裁剪细叶，是为柳树更好生长。宫中规矩严谨，亦是为培育贤德。臣女愚见，严规如春剪，去芜存菁，方能玉成栋梁。”
珠帘后沉默片刻，忽然传出一声轻笑——竟是来自屏风方向。几位娘娘闻声，面色皆是一肃。
“好个‘去芜存菁，玉成栋梁’。”一个低沉男声从屏风后传出，“朕倒想问，沈秀女自以为是被裁去之芜，还是留存之菁？”
满堂震惊，皇上竟真的在场，而且还亲自问话！
沈清漪心跳如鼓，面上却依旧平静：“回皇上，芜与菁非臣女可自判。唯知恪守本心，尽己所能。若蒙不弃，愿为春风中一片新叶；若遭裁剪，亦无怨无悔。”
屏风后静默片刻，而后声音再起：“好个恪守本心。朕记下了。”
这一句话，轻飘飘却重千钧。堂内众秀女神色各异，有羡慕，有嫉妒，更有深思。
展示继续，但所有人的心思都已不在此。沈清漪退回原位，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犹如实质。
林婉茹向她微微颔首，眼中带着赞许；而几位家世显赫的秀女则面色不善，尤其是那位以书法见长的赵秀女，指尖几乎掐进掌心。
展示结束后，教习嬷嬷宣布休息半日。秀女们三三两两散去，窃窃私语不绝。
沈清漪独自信步至庭院玉兰树下，却见那方古砚已被人放在石桌上，旁边还多了一枚琉璃镇纸——那不是她的东西。
“皇上赏的。”身后忽然传来太监的声音，“皇上说，见沈秀女砚台质朴，特赐此物，望不负笔墨。”
沈清漪心中一震，面上恭敬行礼：“谢皇上恩赏。”
拿起那枚琉璃镇纸，只见通透如玉，内里竟凝着几片细小的金色柳叶，与她那首诗遥相呼应。
她轻轻将镇纸压在宣纸上，忽然明白：这场选秀，从此刻起，才真正开始。而她已经，不可避免地成为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风起，吹动沈清漪衣袂飘飘。她抬头望天，只见春云舒卷，变幻无常。
一入这深宫，前路难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