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俯身,拾起了那滚落脚边的纸笺。
冰凉的纸张入手,上面一字一句,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眼底,烙在她的心上。
允诺?退让?以正妻之礼相待?记名嫡母?
每一个字都在嘲笑她昨日斩簪的决绝,都在践踏她仅剩的尊严。
她原以为顾景渊只是移情别恋,只是狂妄自私,却未曾想,他能卑劣至此,无耻至此!竟想出了这般“两全其美”的“恩典”!
原来在他眼里,她所有的坚持和风骨,都不过是可供权衡、可供施舍的“小性”。
他从未觉得自己有错,甚至觉得做出这等“让步”,已是给了沈家天大的脸面。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心脏最深处迅猛蔓延开来,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
她感觉不到愤怒,只觉得冷,一种深入骨髓、绝望透顶的冰冷。之前那些流言带来的细微刺痛,父亲与族老的担忧,此刻在这份冰冷的“知会”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
她站在那里,身形单薄得仿佛随时会被风吹倒,脸色白得吓人,唯有捏着那纸笺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微微颤抖着。
“清漪…”沈伯年这才看到门外的女儿,顿时慌了神,满心的怒火化为无尽的心疼与懊悔,“你别看…那混账东西…”
沈清漪缓缓抬起头,目光空洞地掠过父亲焦急的脸庞,却没有焦点。
她极慢极慢地折起那张帖子,动作僵硬却异常平稳,仿佛在完成一个极其重要的仪式。
“父亲,”她的声音飘忽得像一缕烟,却带着一种诡异的冷静,“原来…是这样。”
她扯动嘴角,似乎想笑一下,却最终只形成一个比哭更难看的弧度,眼中干涩得没有一滴泪,只有一片死寂的灰烬。
“我一直以为,他至少…至少曾有过一分真心。”她轻声呢喃,像是自语,又像是最后的告别,“原来从头至尾,皆是我自作多情。他心中,只有他的权衡,他的脸面,他的…柳如烟。”
她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带着冰碴,割得喉管生疼。再开口时,声音里最后一丝波动也消失了,只剩下斩钉截铁的决绝:
“这婚,必须退。立刻,马上。”
“不是他靖安侯府施舍的‘退让’,而是我沈清漪,不要这沾了污秽的姻缘,不要这惺惺作态的‘正妻之礼’,更不要…他顾景渊这个人。”
她将那张折叠整齐的帖子,轻轻放在父亲的书案上,如同放下千斤重担,也如同埋葬了一段曾经鲜活过的过往。
“请父亲即刻草拟退婚书。理由便写:顾门世子,德行有亏,宠妾灭妻,不堪为配。我沈家女,宁折不弯。”
说完,她转身,一步步向外走去。背影挺直,步履平稳,却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碎冰之上,带着一种心死之后、孤注一掷的凛然。
窗外,天色不知何时彻底阴沉下来,呜咽的北风卷过枯枝,发出刺耳的尖啸。
心冷如灰,不外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