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婚的风声,如同初冬的第一场寒流,一夜之间席卷了整个京城。
茶楼酒肆,深宅后院,无人不在窃窃私语这桩惊天动地的变故。然而,流传出去的版本却渐渐失了真,变了味。
“听说了吗?沈尚书家的千金,就因为顾世子在外头有了个知心人,还怀了身子,就醋性大发,当场斩了定亲的信物,逼着顾世子退婚呢!”
“啧啧,真是妒妇啊!堂堂大家闺秀,竟如此不容人?那顾世子也是风流,不过男人嘛,三妻四妾实属平常,何至于闹到这步田地?”
“我看未必,听说那日顾世子都带着人上门赔罪了,是沈小姐死活不依不饶,半点不肯转圜,这才彻底惹恼了顾家…”
“唉,可惜了,好好一桩姻缘。沈小姐这般刚烈,日后谁家敢要?”
流言蜚语如同淬了毒的细针,无孔不入地扎进沈府的高墙。
下人们行走间都低着头,脚步匆匆,不敢多言,生怕触了主子的霉头。府内的气氛压抑得如同暴雨前的闷雷。
沈清漪坐在窗前,手里拿着一卷书,却半晌未曾翻动一页。
窗外枯枝摇曳,投下斑驳破碎的光影,落在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
云袖红着眼眶进来,欲言又止,最终只是默默为她换上一杯新茶,茶水温热,却暖不了她冰凉的手指。
“小姐…”云袖声音哽咽,“外头那些人…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就知道胡说八道!您别往心里去…”
沈清漪抬眼,目光平静无波,甚至轻轻拍了拍云袖的手背:“傻丫头,由他们说去。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近乎疲惫的淡然,仿佛那些污言秽语说的并非是她。
然而,这份强装的平静,在次日午后被彻底击碎。
管家沈忠面色铁青,几乎是跌撞着闯进书房,扑通一声跪在沈伯年面前,手里紧紧攥着一张洒金帖子,声音发颤:“老爷…老爷!您看看这个!靖安侯府…靖安侯府送来的!”
那并非正式的拜帖,而是一张措辞傲慢近乎施压的“知会”。
上面以靖安侯府的名义,言及顾沈两家婚约虽有龃龉,但乃陛下昔日赞许之姻缘,不宜轻废。
为全两家颜面,顾世子愿退让一步,允诺即便纳柳氏入门,亦必以正妻之礼相待沈清漪,柳氏所出之子亦记名嫡母名下抚养。
帖中最后道,望沈家深明大义,勿因小性而损大局,三日后,靖安侯府将再派媒人上门“商议”云云。
这已不是商议,而是通牒。是赤裸裸的羞辱!
仿佛她沈清漪是那货架上无人问津的陈旧货物,需得他顾景渊“退让”施舍,需得与那外室平起平坐,甚至要替她抚养子嗣,才得以保全这桩婚事!
沈伯年看完,气得浑身发抖,一把将帖子摔在地上,额角青筋突突直跳:“欺人太甚!顾擎苍老糊涂了!竟纵子至此!他把我沈家当什么了?!”
恰在此时,沈清漪正端着一盏参汤来到书房门外,欲给父亲安神。
那掷地的声响和父亲从未有过的暴怒厉喝让她顿住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