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这份“天赐良机”摆在面前时,起义军内部产生了激烈争论。萧正德老成持重,当即表示怀疑:“落鹰峡……此地名甚为不祥!昔年柳氏一族便是在此罹难!官军在此处露出破绽,恐是诱敌之策!我等切不可轻举妄动!”
萧远山同样对“落鹰峡”三字心生警惕,那场导致柳氏覆灭的惨案他岂会不知?那正是他的手笔!
然而,连日来的谣言已动摇了部分军心,急需一场决定性的胜利来稳固局势。他仔细研究了情报和地图,发现那“密道”入口并非在峡谷最险要处,而是在一处相对开阔的侧翼山坳。
他沉吟道:“父亲所虑极是。但若情报为真,此确是直捣黄龙的捷径。官军或许正是利用我等对‘落鹰峡’的忌惮,行此险招,实则虚之?”
恰在此时,前线哨探回报,确实观察到落鹰峡方向官军有异动,似有部队调离迹象。这看似印证了情报的真实性。
求胜心切、且自信能识破陷阱的萧远山,在经过一番权衡后,做出了一个他自认为谨慎的决定:主力不直接进入峡谷险地,而是快速通过峡谷入口前的开阔地带,直扑那个“密道”入口。
他对手下将领说:“我等不行险地,只借道外围,速战速决!即便有伏,峡谷内地势不利于大军展开,我军在外围机动,亦可及时应对!”
然而,这正是德妃与陈清砚计策的阴毒之处。他们预判了萧远山会对直接进入峡谷保持警惕,故而将真正的杀招设在了峡谷入口前那片看似安全的“开阔地带”。官军的精锐早已利用夜色和地形伪装,埋伏在两侧的山脊之后,并非只在峡谷内部。
当萧远山率领起义军主力快速通过开阔地,意图直奔“密道”时,官军伏兵尽出,并非仅仅依靠火攻,而是以强弓硬弩封堵退路,重甲步兵从正面挤压,将起义军逼向、甚至是驱赶进了他们本想避开的落鹰峡绝地!峡谷出口早已被官军提前设置的障碍封死。
直到此时,萧远山才惊觉中计,但为时已晚。部队被压缩在不利地形,进退失据。他回想起此地曾埋葬柳氏全族的过往,心中涌起巨大的悔恨与不祥的预感,仿佛历史的悲剧正在重演。
战报传来时,萧正德正在中军帐中研究舆图。当听到“少将军已率主力进入落鹰峡”时,他手中的朱笔“啪”地折断,墨汁溅满了羊皮地图。
“糊涂!”老人猛地站起,花白的胡须因愤怒而颤抖,“落鹰峡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官军岂会露出如此明显的破绽?这分明是请君入瓮之计!”
他立即下令:“快!传令前锋立即后撤!全军……”话音未落,远处峡谷方向已传来震天的喊杀声和火箭破空的尖啸。
萧正德踉跄冲出营帐,望着落鹰峡方向升起的滚滚浓烟,老泪纵横:“远山我儿...你为何不听为父劝告!”这一刻,他既是愤怒儿子轻敌冒进,更是痛悔自己未能及早察觉军中的异常动向,未能有效约束儿子的冲动。
起义军本就不是正规军,缺乏严格的军纪约束。萧家虽为文官之首,在朝堂之上翻云覆雨,但对军事指挥实则生疏。此刻主力被困,军心涣散,除了他这位老臣亲自压阵,再无他法。
“备马!”萧正德毅然下令,“后军随我前去接应!”
当萧正德率后军赶到峡谷入口时,只见谷内已成一片火海。起义军将士在火海中挣扎,惨叫声不绝于耳。萧远山身陷重围,浑身是血,仍在奋力厮杀。
“远山!”萧正德高呼,策马就要冲入火海。身旁的副将死死拉住他的缰绳:“丞相不可!谷口已被封死,进去就是送死啊!”
“放开!”萧正德目眦欲裂,“那里面是我的儿子!是万千将士!”
混战中,一支淬毒的冷箭破空而来。“丞相小心!”副将惊呼着扑上前,却终究晚了一步。箭矢正中萧正德胸口,他身形一晃,缓缓坠落马下。
鲜血迅速染红了他的朝服——那身他坚持穿在铠甲下的紫色朝服,象征着他一生为之效忠的朝廷。
弥留之际,他看着周围冲天的火光和厮杀的人群,听着官军阵中隐约传来号令“德妃娘娘有令,擒杀萧贼者,赏千金!”他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绝望与无尽的悲凉,嘴角泛起苦涩的笑意。他或许终于明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但一切,都太晚了。他一生忠于皇室,恪守臣节,最终却被逼造反,死于朝廷的算计。
“远山...文纯...陛下...”他喃喃着,气息渐渐微弱。最终,这位三朝老臣带着无尽的遗憾与愤恨,阖然长逝,至死都望着儿子被困的方向。
落鹰峡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如同为这位悲情老臣举行的血色葬礼。萧氏起义的主力,于此一役,近乎全军覆没。峡谷中回荡的,不仅是战死的冤魂的哭泣,更是一个时代忠臣信念崩塌的悲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