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永昭因梦魇发出一声极轻的啜泣,素蘅立刻俯身,用湿润的帕子擦拭她的额头,声音带着哭腔低声安抚:“公主……忍一忍……会好起来的……都是为了二殿下……”
门外的“陈安”身体僵硬了一下。那些细微的痛苦声响和素蘅的话语,如同细针般扎在他的心上。
当素蘅暂时离开去换水时,他下意识地向前微倾身体,目光仿佛能穿透门帘。他用一种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的气声,夹杂着一丝属于西煌的古老语调,喃喃道:“火神阿胡拉……护佑……”这近乎本能的祈祷,是他唯一能做的、逾越身份的关怀。
接连数日,“陈安”依旧沉默而恭顺地履行着内侍的职责,送药、伺候起居,言行举止挑不出任何错处。但永昭心中那颗疑惑的种子,却在那次搀扶之后,不可抑制地悄然发芽、生长。
那个过于迅捷有力的搀扶、那个复杂得不像内侍的眼神、深夜门外那若有似无的奇异低语……以及这个“陈安”身上偶尔流露出的、一种与卑微身份格格不入的沉静与……掌控感?这些细微的“异常”,开始在她疲惫的心中留下越来越清晰的印记。
她开始不由自主地观察他。她发现,他送来的药膳,温度总是恰到好处地温热,入口的苦涩感似乎也被某种方法巧妙地缓和了些许,服用后的不适感较之以往减轻了许多,身体却能感受到一种更平稳、更持久的滋养。‘他煎药的火候和时辰……似乎格外讲究?是景太医特意吩咐的,还是……他这个内侍……格外心细手巧?’
某次,“陈安”低头奉上药碗时,永昭并未立刻去接,而是目光静静地落在他低垂的侧脸上。他的面容平凡无奇,但那双低垂的眼睫下,鼻梁的线条似乎过于挺直,紧抿的唇线也透着一股隐忍的坚毅。
“陈安……”她忽然轻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试探,“你入宫前,是哪里人氏?”
“陈安”的身体微微顿了一下,随即头垂得更低,用那带着口吃的、恭敬无比的语调回答:“回……回公主,奴才……是、是京畿……西山人士,家中……世代为农。”答案天衣无缝,心跳却在她目光的注视下,漏跳了一拍。
永昭不再追问,默默接过药碗。心中的疑云却并未散去,反而增添了一缕——这个内侍,绝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
而这一切,都被阿史那禹疆清晰地感知到。他深知永昭的聪慧与敏锐,自己的每一次靠近、每一次情不自禁的流露,都可能增加暴露的风险。
但亲眼目睹永昭日复一日的虚弱与隐忍的痛苦,亲耳听闻她为救“情敌”之子而付出的惨痛代价,阿史那禹疆心中的怒火与痛惜交织沸腾,带走她的决心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他不能再眼睁睁看着她在这冰冷的牢笼里,为那些不值得的人消耗自己的生命!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昭明帝对甘露宫、对永昭的看守严密得令人窒息!明里暗里的眼线、森严的守卫、永昭自身难以远离的状态……每一次看似简单的观察和谋划,都伴随着巨大的暴露风险。强行带走她,无异于以卵击石!
他必须等待,必须找到一个万无一失的、能让她主动或“合理”离开这座坚固牢笼的时机!在此之前,他只能继续扮演好“陈安”,用这卑微的身份,尽可能地为她挡去一丝寒风,送去一丝温润的暖意,并如同最耐心的猎手般,潜伏在暗处,等待着那个最佳时机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