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猎结束,马车在暮色中缓缓驶回甘露宫。永昭身心俱疲,靠在车壁上,仿佛连呼吸都耗尽了力气。车停稳后,素蘅先下车,转身小心翼翼地搀扶她。
永昭只觉得脚步虚浮如踩棉絮,强撑着踏出车厢,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猛地袭来,眼前骤然发黑,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前软倒!
就在她以为要重重摔倒在冰冷地面上的瞬间,一道身影以惊人的速度从旁掠至!一只手臂迅捷而稳定地伸来,恰到好处地托住了她的肘部。那手臂蕴含着坚定而温和的力量,瞬间将下坠之势稳稳止住,甚至巧妙地卸去了冲力,让她没有感到丝毫碰撞的疼痛。
永昭惊魂未定,喘息着抬眼——猝不及防地,撞入了一双近在咫尺的眼眸。
是那个新来的内侍“陈安”。
距离太近了,近得她能看清他眼中未来得及完全掩饰的情绪。那里面翻涌着的……竟不是寻常仆役该有的惊慌或卑微,而是一种明显的痛惜、一种极致的紧张,甚至……还有一种她看不懂的、仿佛穿越了漫长时光洪流的漩涡。
那眼神,深邃、锐利,带着一种与内侍身份格格不入的强势与关切!
永昭心中猛地一悸,像被什么烫了一下,一丝疑惑骤然升起!这绝不是一个普通内侍该有的眼神!
然而,那异样的眼神仅仅存在了一瞬,快得如同错觉。“陈安”已迅速垂下眼帘,深深地低下头,恭顺的姿态无懈可击,连带着声音也恢复了那副带着轻微口吃的、木讷卑微的模样:
“奴才……该死,反应迟钝,未能及时护住公主。惊扰凤驾,请……请公主重责。”
他扶稳她后,便立刻松开了手,迅速退后两步,谦卑地躬身立在旁边,仿佛刚才那充满力量与复杂情绪的一扶,只是永昭病中产生的幻觉。
永昭定了定神,强压下胸腔里狂跳的心和脑海中的惊疑,只当是自己太过虚弱以致产生了错觉,她勉强站直身体,声音轻飘飘地道:“……无妨,起来吧。多谢你了。”她并未注意到,对方低垂的眼帘下,那紧握成拳的双手,和胸腔内失控般狂擂的心跳。
夜深人静,甘露宫内烛火昏暗。永昭因长期严重贫血、加上春猎舟车劳顿,发起了低烧,辗转难眠,偶尔发出带着痛苦的细微呻吟。素蘅守在榻边,焦急又疲惫。
作为负责药膳的内侍,“陈安”端着一碗景偃太医新开的补血安神汤,悄无声息地来到寝殿外。他垂首恭立,如同沉默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