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这气氛因皇帝的准奏而刚刚缓和,众人心潮澎湃之际,永昭却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压制住身体的微微颤抖。
她再次抬起头,目光似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声音清晰地抛出了一个比之前更加震撼的请求,如同惊雷,再次炸响在刚刚平静的殿宇之中:
“父皇!儿臣……还有一不情之请!儿臣……恳请父皇……恩准儿臣……去除永昭公主封号!儿臣……只愿……只愿嫁与定襄国公长孙烬鸿为妻!从此……布衣荆钗,相夫教子,长伴夫君左右!”
此言一出,真真是平地惊雷!刚刚缓和的气氛瞬间再次凝固!殿内刹那间鸦雀无声,死寂得可怕!仿佛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殿中央那个语出惊人的公主!去除封号?!放弃尊贵无比的公主身份与一切荣华富贵?!只为嫁给一个臣子?!这……这简直是疯了!是离经叛道!是骇人听闻!
昭明帝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眼中的温和、赞许与包容,在刹那间被愤怒所取代!那怒意并非暴跳如雷的咆哮,而是如同万载玄冰,森寒刺骨,蕴含着帝王一怒伏尸百万的可怕威压!
他死死地盯着阶下的女儿,声音低沉得可怕,带着一种山雨欲来、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永昭……你……方才说什么?!朕……没有听清!”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一样,寒冷而沉重。
早已按捺不住的长孙烬鸿,在这一刻猛地从武将队列中大步出列!
他单膝跪地,声音洪亮如钟,响彻大殿:“陛下息怒!臣长孙烬鸿在此!公主悲悯苍生,仁德之心,天地可鉴!至于公主所言下嫁之事……臣对公主之心,天地可表,日月可鉴!此生此世,非公主不娶!若得陛下恩准,臣必以性命守护公主,竭尽驽钝,忠君报国,万死不辞!求陛下……成全!”他深深叩首,额头重重地磕在冰凉坚硬的金砖之上,发出沉闷而真诚的响声。
昭明帝的目光缓缓地从永昭身上移开,如同两道实质的冰锥,落在长孙烬鸿身上,那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将他从外到里彻底洞穿!
他沉默着,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无比的铅块,压得每一个人都喘不过气,心脏狂跳。时间,在这极致的静默与对峙中,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息都如同一年般漫长。
终于,在令人窒息的压力达到顶点之时,昭明帝缓缓开口,声音似带着一丝刻意流露出的疲惫和……一种复杂的不舍:
“永昭……你……是朕最珍爱的女儿!是朕捧在手心看着长大的明珠!你今日及笄,朕……心中既喜且忧!喜的是吾儿终于长大成人,明理知义;忧的是……吾儿竟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父皇,离开这生你养你的宫廷……”他声音微顿,语气似充满了近乎伤感的慈父情怀,“长孙爱卿……确是国之栋梁,战功赫赫,朕亦十分欣赏。然……婚姻大事,岂同儿戏?绝非一时冲动可为。你……尚在年幼,心思单纯,父皇……实在舍不得你早早嫁人,离开朕的身边!此事……关乎吾儿终身幸福,务必慎之又慎。容朕……再好好思量思量,也需与后宫、与宗室元老们仔细商议一番,再作定夺。今日……是你大喜之日,莫要再提此事,平白坏了这普天同庆的喜庆气氛。”
他极其巧妙地用一个“舍不得女儿”、“需从长计议”、“与后宫宗室商议”的“拖”字诀,将永昭这惊世骇俗的请求,轻描淡写地、却又无比强硬地挡了回去!
表面上是慈父情深,舍不得女儿远嫁,事事为她考虑周全,实则是不容置疑的拒绝与绝对的掌控!帝王心术,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永昭抬着头,看着御座上父亲那深情款款、无懈可击却冰冷如铁的眼神,听着那滴水不漏、冠冕堂皇的托词,心中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之火,彻底熄灭,只剩下一片冰冷的绝望与荒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