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混着打斗中溅落的血水,在青石地板上蜿蜒流淌,勾勒出一幅残酷的图景。
京兆府诏狱深处,一间单独的刑房。
这里阴冷潮湿,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墙壁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狰狞的刑具,在跳动的火把光芒下反射着令人胆寒的幽光。一个炭火盆在角落燃烧着,发出噼啪的声响,试图驱散阴寒,却只让气氛更加压抑恐怖。烛光摇曳,将人影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拉得扭曲而诡异。
殷承稷端坐在一张太师椅上,一身玄色蟒袍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冷的光泽。他面无表情,看着被几道粗重铁链牢牢锁在刑架上的卡维。
此时的卡维,衣衫早已被鞭挞得破碎不堪,身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痕和凝固的血痂,脸色苍白,嘴唇干裂。他眼神虽然依旧桀骜,带着胡族战士特有的凶悍,但却难以掩饰他深深的疲惫和生理上的痛苦。
幕僚陈平将搜获的密码本、那些烧焦的残信、特制的骨骰、以及从其他几个同时被捣毁的据点抓获的探子初步口供,一一呈到殷承稷面前的案上。综合所有信息显示,此次捣毁的暗桩网络确实颇为复杂,似乎牵扯多个胡部残余势力,包括铁云残部自称的“苍鹰旧部”等。而“漠北皮货”这个据点,根据现场遗留的胡部风格物品、密码符号以及被捕人员含糊却指向性一致的口供,被初步归类为某支较为活跃的胡部残余势力设在长安的重要联络点。
殷承稷的声音在阴冷的刑房中响起,平静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威压,仿佛冰冷的铁器:“姓名?隶属草原哪一部落?潜伏长安,刺探军情,散布谣言,图谋不轨。如今人赃并获,铁证如山。按我《昙昭律》,尔等行径,当处以极刑,挫骨扬灰。”
卡维艰难地抬起血迹斑斑的脸,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眼神桀骜不驯,嘴角勾起一丝充满嘲讽和蛮横的冷笑,用带着浓重草原胡部口音的昙昭官话嘶吼道:“哼!要杀就杀!给个痛快!啰嗦什么!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苍鹰部巴图!今日落入你们这些南人手里,是老子技不如人,运气不好!但想从老子嘴里撬出苍鹰联盟的大计?做梦!痴心妄想!”
殷承稷的目光沉甸甸地压了下来,仿佛带着千钧的重量,仔细审视着他脸上的每一丝表情变化:“苍鹰部?巴图?哼,丧家之犬,犹作困兽之斗!说出你知道的一切,长安还有哪些暗桩?西北草原上,你们还有多少残余势力,如何分布联络?老实交代,本皇子或可念在你坦白份上,给你一个痛快些的了断。”
卡维发出一阵狂笑,笑声牵动了身上的伤口,让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出更多的血沫:“痛快?哈哈!能为苍鹰部战死,能去见长生天,就是最大的痛快!长安的暗桩?西北的兄弟?你们自己去草原上找吧!长生天的雄鹰,无处不在!你们杀不完!”他突然猛地一咬牙,试图咬舌自尽!
一旁的暗卫头领一直密切监视着他,眼疾手快,如同闪电般出手,铁钳般的手指瞬间捏住了他的下颌骨,力道之大,让他根本无法合拢牙齿,自杀的企图再次被无情地阻止。
殷承稷的眼神变得更加冰冷,仿佛凝结了万载寒冰:“想死?没那么容易!在本皇子得到想要的答案之前,你会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生不如死!来人!上刑!让他开口!”
刑房内顿时响起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皮鞭破空的呼啸声、烙铁接触皮肉的焦糊声、以及卡维混合着巨大痛苦和胡语咒骂的闷哼与嘶吼声……审讯持续了整整一夜。
然而,卡维展现出了惊人的意志力和某种近乎狂热的忠诚。他被折磨得奄奄一息,几次昏死过去又被冷水泼醒,却始终没有吐露任何真正有价值的情报。他时而发出意义不明的胡语嘶吼,时而反复高喊“苍鹰联盟万岁”、“乌勒吉大汗万岁”、“长生天保佑”等口号,至死都完美地扮演了一个狂热而顽固的草原死士形象,成功地掩盖了其真实的西煌身份,保护了最核心的机密和背后的主使者。
根据从“鸿运赌坊”等其他据点抓获的探子提供的线索和口供,京兆府和皇城司乘胜追击,展开了一系列后续的清扫行动,接连捣毁了包括铁云残部“苍鹰旧部”及其他几个较小胡部势力在内的、共计数十个隐秘联络点,抓获了数十名深藏不露的“钉子”。所有与此案有牵连、被查实收受好处的官员,无论官职大小,一律锁拿下狱,严惩不贷!长安官场为之震动,风声鹤唳。
在殷承稷最终呈交给昭明帝的详细奏报中,他明确将“漠北皮货铺”据点定性为“负隅顽抗之苍鹰残部重要据点”,称其首领“巴图”“凶悍顽固,受尽严刑,终未吐实,已毙于狱中”。
昭明帝览奏后,龙颜大悦,当朝嘉奖大皇子殷承稷“明察秋毫,处事果决,雷厉风行,为国立下大功”,并赐下金银绸缎等重赏。他目光扫过殿下群臣,尤其在萧贵妃和其背后的萧家势力脸上停留片刻,朗声道:“稷儿此次差事办得甚好!不负朕望!一举扫清长安暗藏的魑魅魍魉,扬我国威!让那些草原作乱之鹰知道,我昙昭天威浩荡,法网恢恢,任何宵小之辈,皆难逃覆灭之下场!”
然而,在慷慨激昂的嘉奖言辞与群臣的附和声之下,昭明帝那深邃如古井的眼眸深处,却掠过一丝极其细微复杂的情绪……那或许,是对胡部残余势力竟能如此深入渗透帝国心脏长安的深深隐忧?亦或是对那个死得过于“恰到好处”的“苍鹰旧部头目巴图”背后是否还隐藏着更深层势力的疑虑?还是……这位深谙权术的帝王,早已洞悉了更多,却选择暂时按下不表?无人能够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