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星,我妈一个人把我拉扯大不容易,过了门以后,你要好好孝敬她。”
“苏晚星,婚礼那天你爸妈穿得那么寒酸?我的老姊妹们都笑话我娶了个外地乡下媳妇!”
“我儿子在外那么辛苦,你怀个孩子那么娇气!”
“苏晚星,我们离婚吧……”
最后那句冰冷的宣告,混合着刺耳的刹车尖叫、金属撕裂的轰鸣,以及身体身体的剧痛。
苏晚星骤然睁眼。
没有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没有死亡逼近的冰冷。
只有1999年夏日午后特有的、沉甸甸的闷热,像一层无形的湿布,裹着皮肤。
空气里,飘散着淡淡的、廉价洗衣皂干净清爽的气味。
她躺在硬板床上,身下是洗得发白的床单。一张老旧的木桌靠着墙,桌腿被小心地垫平,桌面擦得一尘不染,上面整齐地码放着高中的课本和习题册,书页边缘已经微微卷起,显然被翻过很多遍。
窗外,是云江市老城区的背景音:慵懒的蝉鸣,偶尔驶过的自行车铃铛声?!
她慢慢坐起身,环顾这个陌生又熟悉的房间,动作有些迟滞。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桌面小小的台历上。塑料封面印着俗气的风景画,但日期清晰刺目——
1999年7月1日。
十六岁。高二开学前的暑假。
这个日期,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猛地捅开了记忆闸门。前世那些被深埋心底的画面,裹挟着巨大的痛苦和悔恨,呼啸着奔涌而出。
她回来了。回到了高二开学前出租屋。
看似平常、却埋藏着她前世堕落种子的夏天。
前世,就是在这个高二学年。她刚从乡下来到云江市第一年,那份格格不入的自卑感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在开学后表妹陈小雨和她那群城里同学的对比下愈发深重。
她开始笨拙地模仿表妹的穿着打扮,学着往脸上涂抹廉价的粉底和口红,试图用那层薄薄的化学物质掩盖内心的惶惑。
她荒废了学业,心思飘到了那些虚无缥缈的“改变命运”上,听信了小姨李秀梅那些“女孩子学得好不如嫁得好”的论调,最终昏了头地跳进了夏维新。
那个看似老实、内里却自私懦弱、被寡母牢牢掌控的泥潭!
是她,把一生要强、活得清清白白的父母害得直不起腰杆。在女儿的婚礼上,承受了婆婆李桂芬和她那些“城里亲戚”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嘲笑!
“婚礼那天你爸妈穿得那么寒酸?我的老姊妹们都笑话我娶了个外地乡下媳妇!”婆婆那刻薄、带着浓浓优越感的声音,又一次无比清晰地回响在耳边,尖锐得像刀子。
是她,在夏家像个没有自我的影子,逆来顺受,包揽了所有繁重的家务,换来的却是婆婆变本加厉的挑剔和刻薄——“我儿子在外那么辛苦,你怀个孩子那么娇气!”
那个因为长期压抑、劳累和营养不良而悄然流逝的小生命……成了她心底永不愈合的伤口。
更是她,在夏家耗尽了自己最好的年华,熬干了最后一丝心力,最终得到的,是丈夫搂着新欢,用疲惫又解脱般的语气宣告:“苏晚星,我们离婚吧。不是玲玲,我根本走不出妈走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