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蛮张大了嘴,半天合不拢,傻傻地看向小泉:“恩……恩公……俺们……好像不用跑了?”
小泉却丝毫没有任何轻松的感觉。他的脸色变得更加凝重,甚至比刚才被追捕时还要严肃。他再次仔细嗅了嗅空气中那丝若有若无的腥秽之气,结合差役描述的“上吐下泻、高烧、死亡”等症状,一个可怕的名词在他脑中炸开——
“瘴疠之毒……”他喃喃自语,声音低沉,“而且是来势极凶的那种……通过秽物和水源传播极快……”
他曾在师傅的只言片语和某些极其古老的医书残页中见过类似的记载,一旦爆发,死者枕籍,十室九空!
“瘟疫?”阿蛮也反应过来了,脸上露出恐惧之色。山里人对瘟疫有着本能的、最深的畏惧,“那……那咱们更得快跑了!离镇子远远的!”
阿蛮拉着小泉就要继续往深山跑。
但小泉的脚步却像是钉在了地上,一动不动。他回过头,目光穿过层叠的树木,望向白石口镇的方向。虽然看不到镇子,但他仿佛能听到那里正被恐慌和绝望笼罩,能闻到死亡的气息开始弥漫。
他的眼神剧烈地挣扎着。
跑吗?现在无疑是逃跑的最佳时机。官差自身难保,无人再会追捕他们。只要钻进大山深处,就能避开这场可怕的瘟疫。
可是……
那些刚刚还分了他银钱和药材、对他千恩万谢的病患……
那些虽然拥挤却信任着他的眼神……
周老爷、李乡绅……甚至那些普通的镇民……
师傅的教诲在耳边响起:“医者,当以仁心为本。见死岂能不救?”
一股强烈的、近乎本能的冲动攥住了他。他是医生!面对如此大疫,他若转身逃走,与见死不救何异?与杀人何异?
“恩公?快走啊!”阿蛮焦急地催促,不明白小泉为什么还在发呆。
小泉猛地深吸一口气,眼中的挣扎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毅然决然的坚定。他摇了摇头,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不,阿蛮。我们不走了。”
“啊?!”阿蛮惊得差点跳起来,“不走了?为啥?留下来等死吗?那可是瘟疫啊!”
“就因为它是瘟疫。”小泉转过身,面向镇子的方向,眼神清亮而锐利,“我是医生。这个时候,我不能走。”
他顿了顿,看向阿蛮,语气缓和了些,却依旧坚定:“阿蛮,你带着鹦鹉,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这病凶险,你不能……”
“俺不走!”阿蛮猛地打断他,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虽然脸上还带着对瘟疫的恐惧,眼神却异常执拗,“恩公你不走,俺也不走!俺有力气!俺能帮你!俺……俺不怕!”最后三个字说得明显底气不足,但却掷地有声。
鹦鹉也飞下来,落在小泉肩头,难得没有唱反调,只是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脸颊,咕哝道:“麻烦精……呱……鸟爷奉陪……呱……”
小泉看着这一人一鸟,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暖流和酸涩。他重重地点了点头:“好!那我们就一起回去!会会这瘟神!”
就在这时,几个之前守在破庙外围、此刻也吓得六神无主的官差,连滚爬爬地跑过他们藏身之处附近,恰好看到了从石缝里出来的小泉。
若是平时,他们肯定立刻扑上来拿人。但此刻,疫情如火,自身难保,哪里还顾得上抓人?
其中一个像是小头目的官差,甚至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带着哭腔喊道:“小……小神医!您……您还没走?太好了!求求您!救救我们!救救镇上的人吧!”
小泉看着他们惊恐绝望的脸,心中再无犹豫。
他整理了一下被荆棘刮破的衣衫,目光平静地看向那几个官差,沉声道:
“带我回去见镇长。这瘟疫,我来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