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了！‘柏香首乌云芝蛋’！”小泉得意洋洋地宣布，将锅中内容物分盛到两个大木碗里。那蛋炒饭（如果那能叫饭的话）色彩斑斓，香气层次复杂得令人晕眩。
就在这时，药老慢悠悠地踱步过来，鼻子抽动两下，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嘴上却问道：“香是香了。小子，若有一人，思虑过重，忧心忡忡，以致茶饭不思，脘腹胀满，舌苔厚腻，脉象弦滑。此乃‘肝气郁结，横逆犯脾’。该当如何？”
小泉正陶醉于自己的杰作，闻言想都没想，脱口而出：“简单！取逍遥散之意化裁！君药，柴胡三钱，疏肝解郁必用；臣药，白芍五钱，当归三钱，养血柔肝；佐以白术、茯苓各四钱，健脾祛湿；使药，薄荷一钱，煨姜两片，炙甘草两钱，疏泄和中！三碗水煮成一碗，早晚空腹温服，包管药到病除！”他语气流畅，自信爆棚，仿佛这方子就刻在他脑子里。
药老点点头，又摇摇头，拿起木筷，扒拉了一下碗里那价值不菲的“蛋炒饭”，慢条斯理地问：“方子开得不错，一味不差。那我再问你，若此人不在山中，无柴胡白芍，无茯苓当归，甚至无煨姜薄荷，只有寻常村落市集可得之物。此病，你当如何治？”
“啊？”小泉一下子卡壳了，嘴巴半张着，筷子举在半空。他脑子里那浩瀚的药材库飞速运转，却发现师傅设定的条件里，一样他熟悉的“高级货”都没有。寻常村落市集？那有什么？萝卜？白菜？鸡蛋？猪肉？那些东西…也能治病？
他试图思考：“那…那或许可以用…用…”他“用”了半天，脸都憋红了，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从未想过，离开了这座宝山，离开了师傅收集的这些奇珍异草，他的医术该如何施展。
药老看着他这副窘态，也不催促，夹起一块包裹着金色蛋液的首乌片放入口中，细细咀嚼，满脸享受，仿佛吃的是龙肝凤髓。咽下去后，才悠悠叹道：“无米之炊，方见真章。医者，悬壶济世，对象是世间人，而非山中仙。你不能指望着病人个个都能捧着千年灵芝、万年首乌来求你。高手，是能用最寻常的食材，做出救命佳肴；用最普通的药材，配出治病良方。”
他指了指碗里香气奇异的“蛋炒饭”，又指了指山下那片被云雾笼罩、看不真切的凡尘：“山下的世界，多的是寻常之物，也多的是…‘人心’引发的疑难杂症。你那套，不够用喽。”
小泉顺着师傅的手指望去，眼中第一次不是向往和好奇，而是带上了一丝茫然和…轻微的惶恐。他一直以为自己医术通天，足以横行天下，可师傅轻飘飘一个问题，就让他感觉自己像个突然被扔进深海却不会游泳的人。
山下的世界，难道不是有更多奇奇怪怪的病等着他去治吗？怎么会…连药都没有呢？
药老不再多说，唏哩呼噜地把碗里的“豪华蛋炒饭”吃了个精光，连碗底都舔了舔，然后拍拍屁股，叼着根牙签（可能是某种坚硬的草药根），又晃悠走了。
留下小泉对着一碗渐渐变凉的炒饭，和满脑子盘旋的新问题，第一次对着美食，失去了胃口。
肩头的鹦鹉蹦跶过来，啄了一口他碗里的云芝丝，被那极致的鲜味刺激得浑身一抖，猛地张开翅膀，扯着脖子发出了一声前所未有、中气十足、甚至带了点哲学意味的呐喊：
“饿——啊——！”
这一声，惊起了林间飞鸟无数，也像是在为小泉此刻空空荡荡的心境，做最响亮的注脚。